最抢眼
最话题
最新鲜
阅读更多相关内容
的其他作品

chin peng 马共总书记陈平回马的议题,持续引发争论,继安华表示应以人道理由允许陈平回国后,这个表态正合巫统需要,使之逐渐燃烧成政党之间的骂战。但围绕在陈平身上的最新一轮议论,主要来自马来政治人物和巫英文媒体,则多少反映了这次交锋的本质。

就革命事业而言,陈平是一个失败者,他的政治理想没有实现,但在马来亚建国事业上,陈平却留下身影和意义。在我们的政治史叙事中,除了成功者之外,也要容许失败者有一席之位,特别是壮烈的失败,因为他们的失败有时不是个人的失败,而是在大政治范围内的失败。

只有“国族”面向的评述

但是,在政治人物和巫统媒体的叙述中,关于陈平的评述却是甚为片面和单向的,通常只有“国族”的面向。其中一方,承认马共与陈平对反英反殖、抗日卫马有功,为独立向英国添加施压。而相反一方,则着重马共的武装叛乱,对社经秩序和政治体制的挑战,尤其渲染马共对无辜平民和忠诚军警的伤害。

在“国族”面向的覆盖下,反而双方都没有对意识形态分歧表现出太多的关注,人们对马共只有一种含糊的“共产主义”印象,但究竟内容为何,甚少受人议论,即使是左翼人士也是如此。

陈平是不是爱国的?马共对建国有无贡献?在国族的面向下,陈平若不是独立战士,就是恐怖份子。这种解读的面向固然可触动不同群体的情感,最容易引起回荡,但对评述陈平的功过与恩仇,却显得表面和简约,无法把大政治的情境嵌入其中。

陈平是世界共产运动的棋子

mpaja troops marching into chenderiang 事实上,在过去一百五十年的东南亚历史,不能溢出三个主题:殖民主义、随殖民主义而衍生的民族主义,以及冷战的对抗结构。马共的浮沉与兴衰,也是受以上诸种历史条件所形塑。如果放在长时段的东南亚历史进程来衡量,陈平只是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全球布局的一枚棋子,不幸的是,在东西方冷战结束后,这枚棋子最后沦为弃婴,在强权的视野以外。如今乡关处处,却是格格不入/不能进入。

美国中央情报局根据《信息自由法》,在2007年6月解密了一批冷战时期的 情报档案 ,其中有一份于1973年4月完成的报告,就是对北京支持东南亚共党武装斗争的情报研析。这份解密报告长达133页,尽管从今日很光看来,其透露的新讯息不多,但结合陈平回忆录一块来阅读的话,就可以在“国族”面向之外,暴露更多冷战格局下,陈平和马共斗争的不由自主。

马共后期服务外在国际因素

马共的抗争在1955年前后就理应式微,但后来又延续近35年,其实是为冷战服务、为中苏分裂服务、为毛主席服务。

冷战时期,北京在东南亚实行的政策,跟它在非洲、拉丁美洲和南亚的政策有很大不多,北京是不太支持这些地区的共党活动,反而换取当地政权的外交承认,但在东南亚则是革命优先于外交。为了指导和宣传,北京为缅共、泰共和马共分别设立了一家短波电台,前两者设在云南,马共电台则设在湖南,尽管这些政府要求广播中止,北京也不加理会。

毛泽东坚持在东南亚搞革命

beijing story 010805 chairman mao potrait 中共在东南亚政策上,实行这种双层的战略,虽然办外交的周恩来完全明白,这样只会折损外交,但北京仍然介入东南亚的共党游击活动。这种看似矛盾的外交路线,根据研析,原因主要是出自毛泽东的意识形态和个人需要,周一点都不愿违逆。

毛想凭此证明一点,就是他主张的武装斗争路线与游击战理论,依然有效并经得起考验。更一深层来看,他也想借此驳斥苏共领导人,多年来对其军事理论的嘲笑和叽弄。毛泽东始终坚持,武装斗争仍是唯一令共产党取得国家政权的途径,枪杆子出政权,是毛深信不疑的信念。文件中称,毛泽东是在1967年的文革高潮时,才决定恢复支持东南亚革命。

马共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就已经滑落,退守泰南,1959更决定放弃武装斗争,1967年后却有所改观,主要不是森林中形势有转变,而是来自北京的指示。打还是不打,老毛说了算。

马共完全依附中共毛派路线

不过,根据陈平的回忆录,中共早在1961年就指示马共恢复武装斗争,这离马共希望回到政治斗争,只有仅仅18个月,就要政策大逆转。当时中共为支持越共赤化印支半岛,形势上要马共配合。中情局文件在时间上推迟了这个变化,但中共资助的电台,就的确是在文革高潮时,才获准成立。由于突然决定重新拿起武器,导致马共内部在1963年产生歧见,马共是不是一个有高度自主性的政党,由此可见一斑。

马共地下电台经常广播毛泽东文章,电台常指控联盟政府为“法西斯政权”,它在中苏论战期间,就完全从属中共。在西方情报界眼中,马共不只完全依附中共的路线,更直接地说,是毛派路线。

因循中共宣布放弃议会政治

由于中苏论争和分裂的缘故,毛泽东必须把东南亚共党纳入他的反苏阵营内,陈平毫无选择,在冷战最激荡时期,被迫配合毛主席反西方、反苏修的大战略,即使缺乏革命条件,也要在丛林中重启战斗。也因此,马共论述的本土成份不多,经常是采取拿来主义。

在文革高潮时,马来亚民族解放同盟主席P.V. Sarma于1967年8月在北京发表文章,主张放弃议会政治,文章还指马共在二战之后放弃武力是犯了错误,武装斗争才是夺取政权的唯一方式。1968年6月1日马共的文告重申这点。结果众所周知的是,劳工党在1969年就宣布杯葛大选。

冷战结束,马共作用也消逝

北京支持马共之余,也清楚区分政党与政府的关系,改善两国外交关系不会降低中共对马共的支持,起初敦拉萨政府无法改变北京的底线,因为自文革兴起后,减少革命输出会被视为政治上的错误。1971年5月,大马派出东姑拉沙里为首的贸易访问团,到北京展开破冰之行,周恩来首次放弃使用“马来亚”之名,但却声明政府间关系,跟党与党的关系是不同的,此说犹如泼了来访者一盆冷水。

直到毛去世之后,这种不协调的外交政策才被抛弃,中美建交后形势更为清楚。邓小平在1980年底,下令马共关闭地下电台,而且“越快越好”,以换取东盟在柬埔寨问题上,向拉美和非洲国家游说。陈平形容,电台是马共“当时唯一正常运作的计划”,这正代表北京准备结束长期以来对东南亚的双层战略,尽管它对马共的财政援助,持续到1989年。换言之,当冷战终结时,马共的作用也随之消逝。

“小历史”不足以理解“大败局”

我们必须承认,马共反殖抗日,功在独立。但马共革命宜粗分为两个阶段,即前三十年与后三十年,今天社会上对陈平与马共的评说,往往各取所需,有人着重前三十年,有人着墨后三十年。可是,人们如何看待马共完整的六十年革命史,特别是1960年代后的斗争?如果马共不是有自主性的革命党,那么这场斗争还是不是一场具自主性的民族革命?马共的命运是操纵在谁的手上?马共留下了甚么制度与思想遗产,可在社会发挥余热?

近年坊间出现不少马共人物回忆著作,从个人视角和微观经历出发,纵然可为马共研究提供宝贵的背景,但“小历史”实不足以理解“大败局”。要重估马共的革命,还应该把它摆放在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史、冷战格局与中苏共关系史的脉络里,才能得出更好的解释。今天当某些人在支持或是反对陈平回国时,社会上的争辩其实并没有丰富我们对“马共问题”的讨论。

马共卷进冷战的漩涡,但冷战结束后,马共也遭受遗弃,最后落脚泰南。陈平无法决定自己能否返国,就如同陈平终其一生的事业和命运,又岂是他个人所能掌握和主宰?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