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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现场(13)

这一天,我见证了历史

话说,我们正在马来亚银行大厦前井然有序的集会(阅读我的故事前段:这一天,我来到现场)。大家不时喊口号、欢呼、鼓掌,开心的向不时开过的轻快铁招手。甚至不断的向盘旋在头上的直升机招手——后来直升机回报我们的却是催泪弹。突然间从mydin的方向开来了好几辆红色的镇暴队水车。现场开始时还是很平和。我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来戒备的,因为我们真的是很和平的集会。但是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他们竟然向人群射水柱。本来安宁的人们,为了逃避掺和了化学物质的水柱,开始四处逃窜。

慌乱中,我看到了烟雾。想起刚才国雄告诉我,只要看到有烟,就是发射催泪弹了。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大声喊“催泪弹!催泪弹!”国雄在慌乱中塞给我一包盐。我也看到有人在派盐。但是我却不知道盐能做什么,我以为那是之后用来洗涤的。这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流个不止了。然后感觉到了整张脸、整个鼻腔、喉咙都仿佛在烧着。我用手帕紧紧的捂着鼻子和嘴巴。眼睛眯成一条缝,慌不择路的跑上了富都车站对面的小路。由于太难受了,我把盐拿出来搽在脸上,然后也不小心吃了一点。顿时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盐是拿来吃的。

一阵慌乱之后,人群又开始平静下来。催泪弹的威力也消散了。于是人群又开始在富都路汇集。但是我却和师父及一起来的朋友走散了。通过电话,知道他们都平安,也就放心了。这时,我们沿着富都路往武吉免登方向,也就是同善医院的方向走去。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坐轮椅的人“走”在我前面。当时的我真的好感动。

当我们走过了富都车站时,突然人潮又往回走。我也跟着回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们己经被警察前后包抄。那么巧,我在这里碰到了约好一起来却一直无法会合的朋友。走着走着,队伍又停下来。这时开始下雨了。但是大伙完全没因这大雨而退缩,反而更有不少人欢呼,认为下雨了,催泪弹的威力就减了。这时候,开始有人叫大家坐下。等我前面的人都坐下后,我赫然看见了我们前面就是镇暴队,如此的靠近。而这个大伙坐在马路上和镇暴队对峙的局面,竟成了这次集会的经典画面。

我听不到镇暴队在喊些甚么,但是我看到一个指挥官举起了黄旗。然后举起了青旗。我心知不妙。果然,第二轮的催泪弹又发射了。而且是向人群发射。于是人群又溃散了。在大家慌乱的乱窜时,有人高声喊道“不要慌、不要跑”,于是大家都很克制的改成快步走。虽然我知道吃盐了,但是还是很难受。那种燃烧的痛苦又回来了。可能当时雨也下的很大,我觉得这一回的难受较快过去。我当时和一群人走进一间档口。档口当时没营业,但是老板却在。他向每个人派发塑料袋,让大家可以把电话等电器放进去以免淋湿。我也拿了一个。心里很感激。

渐渐的,雨小了,人群又开始汇聚在富都路。当时我已经变成落汤鸡。这时我终于看到我们被镇暴队前后包抄了。就在我们汇合了不久,第三轮的催泪弹又来了。还是那么的难受。人们再一次的奔逃。我看到很多人逃进了同善医院。我有点犹豫。心想不该干扰医院。但是当时的我,不知道还能跑去哪里,只好也进了医院。不过我当时还是觉得不该干扰医院。所以只留在医院主楼外面。我从路边的医院停车场,看见很多人往医院旁边和对面的小路逃去。我很替他们担心,我当时以为在医院是较安全的。

但是,我很快发现,镇暴队已经停在医院门口。我们被困在医院,无法出去了。我看到很多人从医院后面爬墙走了。但我还不想走。我想坚持到集会结束。我也看到很多人进入了医院大楼。感激医院职员收留了我们这些逃难者。我当时觉得累了,更觉得口渴。刚才剩下的半瓶水,在第三轮催泪弹时给了一个看来比我更痛苦的人救命去了。一个医院的守卫告诉我医院主楼里有饮水机,叫我去那喝水。于是我终于还是进入了医院大楼。

在里面又和国雄见面了。他叫我去洗脸,把催泪弹的遗渍清洗干净。他还说,还需要再坚持四十五分钟。那时已经是三点十五分了。我开始收到一些朋友的短信。大家很担心我的安危。

洗了脸,喝了水,人也精神多了。和大伙坐在平时病人候诊的椅子上。一个马来人告诉我他看到了这次集会,人民不分种族的团结起来了。他说,我们本来是很团结的,是政府故意在我们之间制造分裂。

后来有人叫我们说可以出去了。我出来看见镇暴队已经不在门口,向后撤了。我回到了马路上。后来从报导知道当时我们只剩下两千人。警察看来开路让我们走了。谁知道,刚走了没两分钟,又来了一轮催泪弹。我听到有人愤怒的喊叫“警察骗人”。我还看到警队中冲出来一队警员。有经验者马上喊叫“警察要抓人,快跑!”于是我又逃回了同善医院。看到很多人往医院楼上逃。我还是决定不要太干扰医院。于是就在刚才休息的地方坐下来。我的前面有几个看似一家人的几个人席地而坐。那个看似妈妈的对应该是女儿的说“不要跑了,坐下来,他要抓,就让他抓吧!”也有人把净选盟的黄色衣服脱了,丢在我前面的地上。然后也在地上坐下。

大家坐定没几分钟,便有几个警察出现在我面前了。扣押着一个年轻人。看到地上的黄衣,停下来问“这是谁的衣服。”没人理他,他们却就那样走了。后来看到一则报导说他们这一次闯进医院竟然抓了一百多人。渐渐的,风声似乎又平静下来了。我走出大楼,在医院大楼外,看见方贵伦议员和一群人在商量必须尽快让所有人离开。这时走来一个类似集会的负责人,他对大家说,那些可以爬墙的,马上从后面围墙爬出去。我看看时间也接近四点了,便就爬墙而去。

墙后面是一所学校。我和一个马来人及一个印度人一起走出学校。有人把校门打开了,让我们不必再翻墙。我们一边交谈一边顺着小径走。那马来人来自吉打,印度人来自霹雳。很赞叹他们。我当时也并不知道该小径朝向何处,更不知道前方有没有警察在等着。那印度人告诉我要小心便衣,他们有cable tie。我不知如何辨认便衣,也不知甚么是cable tie。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走下了一段阶梯后,我发现我们身在阿罗街旁。我们没有招呼的分道扬镳了。远处的武吉免登路上有几辆镇暴队警车停在那里。有一个似乎是穿净选盟黄衣的女子在几个警员面前看似谩骂他们,但那些警员却任由她。

我没有多看,走上了阿罗街。大多数店都在营业。也有不少人在吃东西。一片正常的平静。我走上了武吉免登路,听到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在电话中说着他如何逃避催泪弹的事。我没有回头看。前方还有交警在封路。我越过道路,走到了单轨火车站。上了火车后,马上发短信给其他朋友。知道他们都已经安全离开现场后,便开始回覆朋友问候的短信。

火车连续几个站过站不停。我从火车上看着马路上的警察,发现警察真的无处不在,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在Titiwangsa站换火车。顺利回到冼都站。坐上了自己的车后,我知道,这一天,2011年7月9日,我见证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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