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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现场

从428净选盟大集会回来后,我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恼怒,没有忿懑,只是觉得坦然。坦然,因为接受所有发生的一切是历史的使然。

我的第一次示威集会经历很简单,说不上荡气回肠又感人肺腑,仅仅高喊口号,或游行或静坐,后来吸了一点超强催泪弹的烟雾,吞了很多盐,没有被水炮洗礼,也没有被警员伤害。我只是十万人上街头中的其中一人。

NONE 我幻想过,如果催泪弹掉在眼前,我要不顾一切冲上前把弹踢走,保护千千万万的人。如果水炮车驾到,我要不顾一切躺在车前,不让再前进一步。如果我被警方逮捕,我要高举上了手铐的双手,向世人宣誓我的无罪。我的幻想并没有成真,因为有更多人比我更接近军警,因为我在镇压时来得及逃跑。

有些人不参加集会,理由是担心国家会变乱,其实我们国家已经处在最乱的时刻。举凡改朝换代前的所有乱象,都已经发生在这片国土之上。独裁专政、贪污腐败、朋党横行、官商勾结、皇室干政、军警滥权、行政偏差、司法不公、媒体噤声、治安败坏,全都发生了,还能再乱吗?

为了改变现状,公民意识崛起,人民迫得只能走上街头,于是有了净选盟集会。

国阵才是真正的骑劫者

第一次净选盟集会,我人在北京,只在网络媒体上略有所闻。第二次净选盟集会709,我本来已决定参与示威,却在最后一刻放弃,因为我相信国阵的说辞,净选盟被民联骑劫。

我认为,净选盟是一个中立的公民团体,尽管民联可以参与,但不应该凌驾于之上。如果集会成功,民联是既得利益者,所以应该保持距离。当我得知净选盟主席与民联领袖在集会当天同时现身,更让我相信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NONE 其实,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为了阻止709,法庭发出禁令、警察封城、默迪卡体育馆拒绝发出准证、联邦后备队发射催泪弹和水炮,这些都证明国阵才是骑劫者,骑劫了应当中立的国家执法机关。如果集会不成功,国阵是既得利益者,更应该保持距离。我为自己轻信国阵的说辞而懊恼。

坚持以公民身份赴会

当我听说,净选盟可能与反莱纳斯稀土厂运动联合举行大集会,我开始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仿佛老天要让我弥补之前的失误,第三次净选盟集会428当天,我不须工作。

有一天在报馆与同事一起吃午餐聊起净选盟集会,同事不理解为何集会不在体育馆里举行,我反问:你看过世界上哪一个国家的示威游行在体育馆里举行的?

另一名摄影同事知道我要参加428,他非常支持,并不断劝说我要带上媒体证,以备在被警察逮捕时,可以保护自己。那一天,我把媒体证留在房间的桌子上,因为我要以公民的身份出席,和平集会是我的权利。如果警方靠近,我能逃跑就跑;来不及逃跑,我也不会在被逮捕时反抗,因为反抗只会被加上拒捕和袭警的罪名,不反抗还被警方打,那是他们滥权。如果被警方列入黑名单,我当那是公民勋章。

妈妈一早已得知我要去参与集会,她一直没说什么,直到集会前两天,她听我说可能会出现军警镇压的状况,终于说了一句:最好还是不要去啦。我充耳不闻,因为择善固执。

穿上鲜明黄衣出发

bersih 3 rally 030512 03 大集会前一晚,小学同学在电话中说他计划在吉隆坡城中城集合,知道我要去苏丹街集合,他问我不怕被标签为行动党人吗?我和他一样,政治立场中立,硕士毕业,有自己的判断力。我只管把国阵骑劫执法机关的想法告诉他。第二天一早九点多,我和叔叔还没出发,他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原来他已经到苏丹街了。

我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到集合地点才换上黄衣,心里挣扎两下,还是决定穿上鲜明的黄衣,直接从叔叔家走路出发。叔叔穿上比较暗淡的黄衣出门,我们在楼下的嘛嘛档吃过早餐后,他忽然改变主意,回家换上和我一样鲜明的黄衣。他说:刚刚穿出去的衣服,看起来像游客。

我们两人到达苏丹街时,已是上午11点,有数千人聚集,还有警员围堵。我看到小学同学和他新娘,问候了几句后就继续逛,又遇到几名中学同学,真像同学聚会。

在苏丹街的人潮越来越多,偶尔有轿车驶入,人群都自动让路,车主也鸣笛支持。大约午时一点,伊斯兰党的志工团带领集会人群,往独立广场的方向前去。

坐在阴凉处安然睡去

一路上,人们高喊口号,手举标语或拉布条,还有简陋而铿锵的乐器声伴奏。我也不断高呼口号,喊得非常起劲,忽然萌生这一切好熟悉的感觉。原来我曾在大学迎新周时,在校园内游行高喊口号,那是大学迎新周的其中一项活动,大学宿舍之间互相竞赛,看谁的口号更有创意更响亮,当时我的宿舍获得第一。

bersih 3 rally 090512 05 crowd at jalan tun perak 我和叔叔沿着敦陈祯禄路往敦霹雳路去,最后到占美回教堂轻快铁站前停下。整条敦霹雳路满满的是人,由于闷热和疲累,我们没有驻足聆听领袖们的街头演说,径直往人少的一旁走去。叔叔说他要回家了,我想逗留至集会正式解散,我们就此告别,这时已过下午2时。

找到一块阴凉的落脚处,不影响行人走动,我坐了下来。在掌声、口号声、欢呼声中,我倚着墙、盘着脚、抱着背包,隐隐睡去。

是的,我睡着了,因为集会的氛围是如此和平、安全、守秩序。

见路障方向冒起白烟

当我醒来时,发现人群高唱国歌,我赶紧起身一起唱。接着人群开始往独立广场的方向涌去,我也快步跟上去。这时已近下午3点。

我跟着人群来到敦霹雳路的法庭一旁,人群开始施压要警方打开路障。人们不断高喊“打开,打开”,前方两度传出欢呼声,我在想:警方顺从民意了吗?

NONE 还没回过神,前方人群开始要求后方的人往后退,我一看,路障方向冒烟了。军警武力镇压开始了。

本来人群还是守秩序地慢慢后退,冷不防催泪弹射入人群中,全部人你推我挤地逃离。催泪弹发挥效用,我的眼睛鼻子感到非常辛辣,在拥挤的人群中,我艰难地掏出盐巴往嘴里塞,但行动非常不便,不小心把很多盐洒在我前面马来人的衣服上。稍微行动方便一点,我帮他扫掉衣服上的盐,然后给身边的人分一点。

为了不影响后面的人逃离,我快步走远,一边将水洒在面巾,掩着脸。这时应该已过下午3点。

电询才知集会已解散

我没有马上回叔叔家,而在附近安全的地方逗留稍息,再观望军警的动向。一部分人和我一样,并没有马上离开,而在附近安全的地方逗留稍息,用水洗脸。我看到一对情侣站在路旁,表情茫然,女的还光着脚。

一直到近下午5点,我都逗留在靠近占美回教堂轻快铁站前的人行道上,远望军警的举动。由于人群不散,军警数次发射催泪弹和水炮。我看催泪弹的烟雾散去,才再趋前去查看,没料到还是被熏。这时,太阳依旧猛烈,却下起几滴雨,有人高喊“下雨,下雨”。天降甘霖了吗?没有。

时间已经超过下午四点,我纳闷:集会宣布解散了吗?好不容易打通一名大学同学的电话,他说:集会早在两点多宣布解散啦!我说:我不知道哦。

看这里的人群渐渐散去,我尽量避开群堆的军警,往叔叔家的方向走去。横过敦霹雳路,我望着凶神恶煞的警察队伍,从富都车站走回独立广场的方向,另一边,成群的集会者又跟着涌上去。我又驻足观望了半小时,觉得肚子有点饿,吃起两条面包。

看着救护车来到一辆车前,将躺在里面的伤者送走;看着一名律师,在现场观察情况;看着一名记者讲电话,报告现场的局势。有一名中年男子趋前,向记者说:听说警察车撞死人,面子书上已经在传了。

徒留谎言仍在徘徊

NONE 回到叔叔家中,已是下午6点多。警察殴打记者和集会者,或集会者冲破路障,我都没有亲眼看到,只通过网络媒体获知。人在现场又如何,那能说明你掌握到真相?也许,不在现场的人比你掌控得更多。

这一次集会,没有胜利者,而人民,还有自制的军警,却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人民吃了黄莲,军警灌了伟哥。公义消失了,徒留谎言仍在徘徊。

如果追问是谁先挑起事端,国阵民联都可能是获益者,这只是一个立场选择题,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真相。至于移开路障的问题,却是最好的一堂公民教育课。

下次我会是百万之一

如果当权者设下的法律不合理,你要遵守吗?先不论是谁移开路障,但那个路障应该在那里吗?路障保障的是安全、秩序,抑或阻挡的是自由、民权?路障,或者法律,究竟是为了当权者,还是人民而存在?

如果国阵不正视净选盟的诉求,而依旧胜选了,你会再次上街吗?如果联邦后备队换成了军队,水炮车换成了坦克,催泪弹换成了子弹,你还会上街吗?

我只是十万人之一,我要的很简单,就是和平与干净。我要军队变成导游,坦克变成游览车,子弹变成鲜花。

我希望,再有下一次集会,我是一百万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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