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特约】
辛苦赚的税金被拿走
偶尔放假跑到乡下
竟然建了三十七个
核能发电厂还在继续增加
在没被发现时就已经外泄
吓死人的夏日蓝调
冬天这么冷
你也是这个季节掉发最多
但电视仍然这么说
“日本的核能发电是安全的”
我真的不懂，都没根据
这是最后的夏日蓝调
—《夏日蓝调》，忌野清志郎[1]
除了核电厂，没有任何人造结构是比水坝更具备杀害庞大人口的力量。
— 约瑟以兰（Joseph Ellam），美国宾西维尼亚州水坝安全总监，1987
在日本，所谓“核能村”（nuclear village），指的是一种以核能企业利益为核心的势力共同体。这核能村的成员，包括核能企业、政府官僚、政党势力、金融界、学术界、媒体。“核能安全”之说，就像是这村的官方宗教。反核电立场，自然是被视为异端邪说。因此，日本反核能歌曲，绝大多数是包含一段“核能是安全”，作为对这种迷信的抗议和嘲笑。
福岛核难事故之后，“异端邪说”越来越受重视。人们就把“核能安全”之说，称为“核能安全神话”（nuclear safety myth）。
2014年4月3日，日本北海道函馆市（Hakodate）起诉日本政府和J-Power集团（Electric Power Development Company Ltd，电源开发有限公司），要求停止青森县的大间（Oma）核电厂工程。这是日本第一宗地方政府起诉中央政府的核电课题讼诉案。[2][3][4]
福岛事故发生之后，函馆市政府就主张不应该再建造新核电厂，并呼吁冻结进行中的核电建筑工程。因此，函馆市政府不断要求中央政府和J-Power无期限冻结大间核电厂建筑工程。但，在2012年8月1日，J-Power单造宣布继续进行大间工程。之后，日本中央政府宣布将核电厂紧急保护区（Urgent Protective Action Zone，UPZ）范围从福岛事故之前的10公里半径扩张到30公里。函馆市距离大间核电厂只有23公里。
即使面对反对声浪，大间工程在未经函馆市以及北海道南部地区的同意下，继续进行。函馆市政府认为，中央政府和J-Power在这工程是没让函馆市提出意见和抗议的机会。中央政府和J-Power在未经函馆市的同意下建造这核电厂，却要函馆市政府拟划安全疏散计划，因此是不合理，也很强迫性。
大间核电厂工程，是根据福岛事件之前以核能安全神话为基础的标准而获得批准。大间核电厂工程理应延后，在核能规制委员会（Nuclear Regulation Authority，NRA）修订的新标准条件下重新审核工程可行性。然而，新标准还未成立，连复工申请都还没呈上，工程却是恢复了。函馆市市长表示，这意味着当局视工程比安全更重要。
MOX核燃料的巨大风险
大间核电厂的另一个问题，是这厂是全球第一座完全以混合铀和钚的混合氧化物核燃料（mixed oxide fuel，简称 MOX fuel）[5]运作的核电厂。这种燃料不但剧毒，也很难控制。J-Power是完全没有任何营运核电厂经验。
地理环境方面，大间核电厂地点北部和西部海域地带是有活跃断层的存在。津轻海峡（Tsugaru Strait）的日本海域只有5.5公里[6]，之后就是公海。这意味着大间核电厂的位置很容易面对恐怖袭击的威胁。MOX 燃料的钚成分，可以是核武等级的钚。
大间核电厂周围方圆50公里地区，青森部分有9万人，北海道部分则大约37万人。若是发生事故，函馆市以及附近地区大约32万人只能用两条公路疏散避难。沿海地带公路因为全都面对青森方向，因此不能用作这种事故的疏散用途。那两条道路，227号公路是狭窄的山路，不适合给那么多人用来逃生。剩下的公路，就只有通往札幌的5号公路，但那条路是必须通过一条隧道，而且在夏季或是黄金周交通是很繁忙，依赖这公路疏散函馆市市民因此是更困难。
因着这些考量，北海道34个市镇的市长支持函馆市的动议，就连北海道县议会也决议反对大间核电厂工程。然而，中央政府和J-Power却对这些抗议无动于衷，函馆市政府惟有采取法律行动。
核能安全神话开始失效，连地方政府也开始把核电视为社会威胁，意味着核能工业在日本一些地区开始面对更积极的反抗。尽管如此，核能村圈子官员依然是不遗余力的捍卫核能安全神话。
2011年10月7日，东京电力公司发布消息，说明福岛第一核电厂第5和第6号反应堆累积的“低浓度”含辐射污水，将用来洒在核电厂范围内的树木。
日本官员屡“以身作则”
10月10日，自由新闻记者田中昭（Tanaka Akira）单独采访东京电力公司。“我们这些媒体都不被允许进入福岛第一核电厂，根本无法确定辐射量是属于‘低浓度’”。东电人士就说那些污水的辐射量是“即使喝下也没问题”。田中昭就说：“既然如此，那就请你用杯子喝给我看。”东电人士就以“那不是饮用水”推搪。
10月13日，日本内阁府大臣政务官园田康博（Sonoda Yasuhiro）召开记者会，记者寺泽有（Terasawa Yu）“接力”继续死缠烂打。他问园田康博：“大肠杆菌O157病例爆发时，时任厚生省大臣菅直人吃了被认为是感染源的豆苗[7]。福岛第一核电厂事故发生的时候，时任官房长官枝野幸男（Edano Yukio），就吃了福岛县磐城市（Iwaki）生产的番茄和草莓[8]。园田康博政务官是打算要喝下所谓的‘低浓度’含辐射污水吗？”园田康博回应说：“我不想被视为作秀，但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我可以喝。”[9]
10月31日，园田康博就在一众记者面前，喝下一杯“经过净化的含辐射污水”。[10][11]
最近网上疯传的 VICE 纪录片亮相的经济产业省（相当于经济、贸易与工业部）官员 Kino Masato，应该是这种“派定心丸”的最经典拼命三郎例子。他随同 VICE 团队到福岛第一核电厂，因为记者必须在官员陪同下才可以进入该厂范围。然而，在接近第一核电厂入口处时，纵使记者们以及驻守核电厂的保安人员都一身防辐射服，探测器发出滋滋声，Kino Masato 却是一身便服，以“证明”那里是绝对安全。[12]
这种“以身作则”捍卫骗局的手段，在马来西亚算是罕见。最起码，甭指望黄燕燕或安南在众目睽睽下把“无害的山埃”吃下肚以“安抚民心”。然而，这也似乎意味着，马来西亚的民心太容易安抚，甚至是冷漠到根本不需要去安抚，骗局都可以运作顺畅。
砂州溃坝是妖言惑众？
在80年代初期，砂拉越巴鲁伊河（Batang Balui）地区原住民见识过了巴当艾水坝工程如何把那里的依班人推下困境，因此对巴贡工程就有了戒心。那时候，反巴贡运动的重点，就包括解释溃坝可能性。砂拉越政府就以分而治之的手段反击，试图让人们相信：反巴贡运动纯粹是不怀好意的妖言惑众。
1986年1月3日，《新海峡时报》记者里奇（James Ritchie） 引述68岁的肯雅族（Kenyah）村庄 Long Geng 村长 Uloi Lian 的说辞：“他们（反巴贡人士）来到这里，告诉村民倘若水坝崩溃我们全都会死掉。村民们都很怕。我也很怕。于是把那些人交给我们的请愿书都签了。”乌鲁拉让（Ulu Rajang）国会议员 Justine Jinggut 则告诉记者：“我告诉他们（村民），如果水坝真的崩了，那时候不只我自己和我家人会被冲到拉让江，就连许许多多砂拉越部长和闻人全家大小也会面对同样的命运。一项工程计划若会带来灾难，我们怎可能会首肯？”[13]
Justine Jinggut 的说法，和日本那些努力证明核辐射无害的官员的举动很相似。然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相信官方立场，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巴贡会不会出事，就不得而知了。
那么，巴贡如果发生溃坝，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穆伦巨坝环境影响评估报告书（Environmental Impact Assessment，EIA）就有提到这问题。
穆伦水电工程计划，在2008年10月1日开始动工，EIA报告却是在2009年10月18日才发表。这份EIA报告书第7章，有提及溃坝风险。报告指出，如果溃坝只发生在穆伦巨坝，而巴贡能够档住洪水，破坏幅度会相对的小。但，如果巴贡的结构不能承受穆伦溃坝造成的洪水，进而恶化成连锁溃坝（cascading failure），灾难就会极之严重。
根据水文模拟软件 MIKE SHE 的计算，穆伦水坝若是发生溃坝，从那里泻出来的洪水将以极快的速度，在6小时之内冲击巴贡水坝，造成损坏。资料显示，穆伦一旦出现溃决（breach failure），巴贡水位将迅速上涨，超过巴贡水坝可能最大洪水（probable maximum flood，PMF）的水位。穆伦洪水水位将超过巴贡水坝的高度。这么一来，庞大的洪水量加上冲击力，巴贡水坝会跟着崩溃，下游乡镇将面对恐怖浩劫。
上图：如果穆伦发生溃坝，巴贡水位将超过海拔232.8米的巴贡坝顶高度。
穆伦EIA报告书，并没列出洪水抵达拉让江沿岸各城镇的时间。不过，根据洪水模拟图的资料，穆伦溃坝之后大约第24小时，洪水就会冲到诗巫，洪峰（peak flood wave）会在第36小时抵达。在第48小时，诗巫水深大约是10米。[14]
诗巫人口大约25万1200。穆伦EIA在溃坝模拟列出的其他城镇，是巫拉甲（Belaga，人口3万7682）、加必（Kapit，人口5万5821）、桑坡（Song，人口2万0676）、加拿逸（Kanowit，人口2万9053）、芦仙（Durin）、以及泗里街（Sarikei，人口5万7920）[15]。拉让江两大坝的安全，牵制着至少45万人的生命安危。砂拉越政府是否已经策划了紧急行动计划（Emergency Action Plan，EAP）、部署了洪水预警设施、为人民提供避难设施以及紧急疏散训练？
上图：穆伦和巴贡连锁溃坝发生后6小时、12小时、18小时、24小时的洪水淹没范围扩张程度。
今年2月24日，《新海峡时报》报导，砂拉越能源公司计划在明年开始建造5座水坝：巴列（Balleh）、柏拉固（Pelagus）、巴南（Baram）、林梦1号和2号（Limbang）、以及老越（Lawas）[16]。在这5座水坝之中，柏拉固（Pelagus）水坝是建在巴贡下游。柏拉固水坝会否在穆伦巴贡连锁溃坝跟着崩溃，那样的处境下的洪水速度、淹没范围、水深、死伤估计等等，如今还是未知数。而巴南水坝（Baram）地点，距离美里（人口35万8020）只有250公里，淹没范围是390平方公里，大约是新加坡面积的一半[17]。如此庞大的水坝，如果发生溃坝，250公里以外的美里市民是否来得及收到消息和逃生？若要逃生，可以用那条公路？而巴南水坝附近各个原住民村庄，命运又如何？
上图：第30小时、36小时、42小时、48小时的洪水淹没范围扩张程度。
中国河南省板桥水库，曾经被誉为铁坝，能防千年一遇的洪水[18]。但，1975年8月7日，这铁坝因着连绵大雨而漫顶溃坝。8月8日，板桥、石漫滩两大水库，竹沟、田岗两座中型水库，和其余58座小型水库相继溃决。板桥溃坝洪水速度据说是每小时50公里。这场浩劫的死亡人数依然有争议。根据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的资料，23万罹难者当中，8万5000死于洪水，14万5000死于灾区瘟疫[19]。
板桥水库的最大库容是6.75亿立方米。穆伦是120.43亿立方米，巴贡是438亿立方米。
上图：穆伦巴贡连锁溃坝洪水最大淹没面积：2960平方公里。
巨坝，就像计时炸弹。还没建的，是还未装置的计时炸弹。已经建好的，是已经装置启动的计时炸弹。只要未拆除，威胁会继续存在。
既然这些巨坝是这么危险，砂拉越各县市民以及地方政府实在应该效仿函馆市政府，直截了当的反对和抗议。
然而，安全神话在马来西亚，一样是官方宗教似的泛滥。
有时候，只要抛出绝对安全神话论调，就可以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接受家园周围放炸弹？
砂拉越巨坝安全课题，无论是巴当艾、巴贡、还是穆伦，在媒体的曝光率可说是昙花一现。本地媒体消费者普遍上是对大型工程的安全措施不感兴趣。比较受重视的，是那工程计划的财团背景、工程庞大程度在本区域还是全球排名第几、相关财阀是如何功在社会光宗耀祖、制造多少就业机会、下游工商界会如何因着这些工程而获利等等。
于是，巨坝课题剩下的部分，就是原住民逼迁问题。然而，媒体报导的手法，尤其是渲染“发展”或“就业机会”的手段，却让媒体消费者们觉得那些反抗巨坝工程的原住民是在“哭哭啼啼苦苦哀求”。若是“找到”某些“揭发”原住民“拿到赔偿金就花天酒地”的“真相”，媒体消费者们就更觉得是已经“看穿这些原住民的真面目”，连抢地和逼迁问题也不是值得关注的课题了。就这样，巨坝安全问题和原住民逼迁问题，连砂拉越人也不见得重视。水坝建成后，课题就剩下赔偿问题。到了这阶段，课题的曝光率就接近零了。
截至6月23日，反抗巴南巨坝工程运动已经收集9000名原住民的签名[20][21]，封路行动也已经进入第244天。美里市民当中，有多少人是反对政府在他们家园250公里外建造淹没半个新加坡面积土地的巨坝？诗巫市民和政治领袖，是否认为在巴贡和穆伦之后再建柏拉固和巴列这两个巨坝，是商机而不是危机？
人家在你家园四周围安置炸弹，你却打开大门铺红地毯迎接他们，并指责那些反对的人们是妨碍你的财路，甚至乐以观看反抗斗争如何被打败。这样的社会，这样的地方，怎可能不成为公害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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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サマータイム?ブルーズ」 忌野清志郎。林蕙颖译。
2。「大間原発の建設凍結のための提訴について」 [http://www.city.hakodate.hokkaido.jp/docs/2014031000166/]
3。"Toshiki Kudo: 'The mayor talks about the suit to halt the construction of a nuclear power plant'", FCCJ, [http://www.youtube.com/watch?v=el9tu2_pRws]
4。Satoshi Kamata, "Hakodate lawsuit could create ripple effect for all nuclear power plants", The Asahi Shimbun Asia & Japan Watch Forum[http://ajw.asahi.com/article/forum/politics_and_economy/east_asia/AJ201404080059]
5。"MOX fuel", Wikiped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MOX_fuel]
6。"Tsugaru Strait", Wikipedia [http://en.wikipedia.org/wiki/Tsugaru_Strait]
7。1996年7月13日，大阪界市发生学童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数日内患者人数总共7996人，死者3人。
8。「枝野官房長官、いわき市産の野菜をガブリ 都内即売会」 [http://www.afpbb.com/articles/-/2795414?pid=7078475]
9。「 園田政務官が低濃度の汚染水を飲むそうです」[http://www.youtube.com/watch?v=ToDJ6thHwKY]
10。「園田政務官 5?6号機の浄化した汚染水を飲み干す」[http://www.youtube.com/watch?v=7kYiDiYOr4M]
11。Justin McCurry, "Japanese MP drinks Fukushima water under pressure from journalists", The Guardian, 1 November 2011 [http://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1/nov/01/japanese-mp-drinks-water-fukushima]
12。Vikram Gandhi, "VICE on HBO Debrief: Playing With Nuclear Fire", VICE [http://www.youtube.com/watch?v=oU93_hmpUdw]
13。James Ritchie, "Gripped By A Wall of Fear", New Straits Times, 3 January 1986 [http://news.google.com/newspapers?nid=1309&dat=19860104&id=LwROAAAAIBAJ&sjid=MJwDAAAAIBAJ&pg=6641,827106]
14。"EIA for the Proposed Murum Hydroelectric Project, Belaga District, Kapit Division, Sarawak", Chemsain Konsultant Sdn Bhd, pg C7-28-34.
15。"Sarawak Facts and Figures 2012", State Planning Unit[http://www.spu.sarawak.gov.my/downloads/Facts & Figures/Sarawak Facts & Figures 2012.pdf]
16。Sharen Kaur, "Powering up with 5 new dams", Business Times, 24 February 2014 [http://www2.nst.com.my/business/todayspaper/powering-up-with-5-new-dams-1.492312]
17。Stephen Then, "Staring into an uncertain future", The Star, 19 April 2012 [http://www.thestar.com.my/story.aspx/?file=%2f2012%2f4%2f19%2fsarawak%2f11131532]
18。《【王维洛访谈】75板桥水库溃堤是人祸 中国人生存在越来越多危坝中》 [http://soundofhope.org/node/472055]
19。Patrick McCully, "Silenced Rivers -- The Ecology and Politics of Large Dams", 2001, p. 115-117
20。"9,000 signatures from locals against the Baram dam!", Sarawak Report, 23 June 2014 [http://www.sarawakreport.org/campaign/9000-signatures-from-locals-against-the-baram-dam/]
21。Ng Ai Fern, "Anti-dam: More than 9,000 signatures collected from Baram folks", FZ.com, 24 June 2014 [http://www.fz.com/content/anti-dam-more-9000-signatures-collected-baram-fol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