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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丘光耀(行动党社会民主学院高级讲师)

安顺补选已过,在我所能接触到的行动党“党内检讨”中,不论是口头或文字的,几乎都是隔靴搔痒的文宣骈文。

这个年头,实事求是的人越来越少,吹水的人比比皆是。然而,越不敢直面问题的核心,就越无法从失败中吸取宝贵的经验教训。

坦白说,此时此刻旋风渐停。待大家发热的脑袋冷却后,我点评行动党安顺败选就这么16个字,“战略宏大,错置时空,蓝海未开,红海先死”。

先讲一则史实,必要时林吉祥可以作证。

提名前4天,我还是被行动党中央“三人遴选小组”考虑的准候选人之一。净选盟2.0前主席安美嘉已经婉拒党的献议,故林吉祥要在我和黛安娜之间二择其一。5月15日,谢昂凭追思会当天傍晚,林吉祥通过秘书符小姐邀约饭局,找我谈话,在安顺一家穆斯林餐馆,他前后用了10分钟就成功劝退我。

林吉祥首先向我分析当下时局,我心想,这些“内容”正是我文宣组写传单稿的要义,我怎能不理解呢。然而,当我听到林吉祥其中一则金句“we have to invest in the party future”,我即刻同意让路,并向他老人家说:“我是看big picture的人,我没有hard feeling,我会全力为黛安娜助选”。饭局结束后,我还向林吉祥说:“thank you,老大,you set me free。”他说:“you have your role to play。”

成就林吉祥的战略部署

其实,我一直是不愿意当候选人的行动党人,505如是,505后也是。

安顺补选,对于上阵的意愿,我从“坚决推辞”到“不推辞”,原因有二,一是中央有人游说我应该“当仁不让,不要让政治海啸终结在安顺”;二是谢昂凭太太对我说“阿Seah的政治遗原是要我或梁美明同志上阵”。前者是理,后者是情,在情理兼具的情况下,我才勉强答应“不推辞”,但我还是在fb公开补充一句话:“如果有更适当的人选,我愿意让贤。”

故此,当林吉祥准备要打“黛安娜牌”时,我就义不容辞成全他老人家的战略部署。我乐得恢复自由身,因为我的战场不是国会问政,而是街头踩界,所以我才会感谢他让我保持自由身。

竞选期间,我用行动证明我是言行一致的普通党员,唯独“小人”害怕我锋芒毕露,试图遏制我在大型演讲会亮相。更具体的内容,就留待我以后撰写《超人回忆录》再披露吧。

提名后选战开打,我在安顺的亲朋戚友,其实都有给我很多反馈意见,包括来自敌营的讯息。然而,我无法将之传达给决策圈子。因为大家都沉溺在“黛安娜旋风”里,我若“乌鸦嘴”,就会被人指散播负能量,扰乱军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所以,我只能告诉文宣组组员,应该注意什么,应该主打什么议题,然而,收效不大,不是因为文宣组组员不愿意执行,而是决策圈子不认同我们的制成品,扣押不发,比如对伊斯兰刑事法议题的回应,都被人挡下。再则,“买一送一”的点子,虽然是来自倪可敏,但我没有因人废言,我指示文宣组要大肆宣传这一桥段,来反击国阵打“马袖强部长牌”,然而,最终传单布条都没有突出“买一送一”。又举一例,巫青团来民主行动党总部和关丹支部“踩场”,我交代一定要“搞大宣传”,录制短片,不仅网上疯传,更重要的是在演讲会场重复播放,激起民愤。然而,短片完成剪辑后,不晓得为何最终无缘“出街”。

蒙着眼睛上擂台

最要命的是,安顺一役,文宣组没有获得数据分析作为工作参考,这等同于蒙着眼睛上擂台。

文宣,其实就是“科学数据分析+艺术技巧表现”。换言之,我们在艺术处理论据之前,要有民调依据,要做focus group提取精华,才能将文宣工作发挥得淋漓尽致,才能打动受众的灵魂。

然而,前后总共三份科学数据报告(提名前一份党内数据分析,一份党外民调,投票前3天一份党外民调),我们都拿不到一份拷贝,文宣组的工作只能随“黛安娜旋风”的“感觉”走。我们自己塑造“感觉”,同时又被“感觉”所塑造;明明我们自己“吹风”,但又“跟风”一起旋转,只有到了开票最后一刻,我们才惊醒过来。

五点战略反思

我举以上实例,只属文宣“战术”范畴,至于战略部署,我的反思主要有五点:

一,不能放咸水鱼入淡水鱼缸:以黛安娜作为“马来新青年奇兵”,我认为是一个高明的战略。然而,安顺的半城乡土壤,又是补选时刻,用“奇兵”是否适宜,本来就应该要科学探究。遗憾的是,我们不理会民调的数据分析,不做focus group来聆听真实的民情,只从“为党的未来增值”出发,相信“红海”(华人票)守得住,就可大胆向“蓝海”(马来市场)挺进。当然,如果补选告捷,我们就会吹战略高明;补选失败,我们就归咎游子没有回乡。

换言之,类似黛安娜条件的候选人,如果党要蓄意栽培,应该是放到如八打灵再也,升旗山及怡保等“中产阶级、英文教育、网络覆盖面广及政治意识现代化”的城市选区,而不是安顺这种乡镇区。一言以蔽之,安顺这种混合选区,易攻难守,故在战略上用“奇兵”突击,风险很大,党今后应该慎用。

二,三B不够,还要多一B:林吉祥在竞选期间,曾用3B(Beauty, Bravery, Brain)来推荐黛安娜,就文宣而言,我认为这是很精悍的概括。然而,随着“土权妈妈”身分的揭破,却让我选后不得不向党中央提出建议,即应该考虑增加第4个B(background)的重要性。

现阶段我不愿用意识形态来评价黛安娜的“政治家世”是否适合被行动党圈中作为“奇兵”以“为党的未来增值”,但是,对于任何在补选上阵的候选人,我们党确实应该制定一个更透彻的个人背景调查机制来确保将选举危险度降到最低。

三,“美女刺客”要考虑同性敏感:黛安娜牌揭盅后,因为Beauty的元素,旋风即起,加上巫统网络暴民的“移花接木”,让sexist的讨论更加炙热。黛安娜所到之处,人人争先恐后要求合影,马来地痞青年吹口哨,倪可敏吹嘘说有阿伯要摘下黛安娜海报收藏,网络上疯传我们文宣组的设计图而风头十足,Dyanamania让我们的竞选指挥人员也乐观得有点飘飘然,甚至有人说马来票可以冲高到40%,这些都是“美女刺客”的利好反应。

然而,当我亲自电联我安顺的朋友和同学,鼓励他们回乡投票时,绝大多数的女性友人却不屑一顾,她们认为如果是安美嘉,毫无疑问会回安顺投一票,但是黛安娜,“对不起,我为何要成就一个花瓶?”我不认为这是她们妒忌黛安娜,而是一种同性之间的微妙心理。其中一位女性友人说,“她算是专业人士吗?只不过是大学法律系毕业而已,我当了律师10年,你们行动党的包装是否夸张了一点”;还有“选举不是选美,你们要用美女,应该去亚航找更美的空姐”。在电话另一端的我愣了一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冠文的名言:“男人和女人看选美比赛,是完全不同的评价。”

理性上这没有对或错,感性上只是男和女对“美女刺客”的观感有异。尤其当大家的身分条件(美貌和学历)不是相差很远,敌营候选人又不是类似“蔡CD”那种贱男像,即行动党使用“美女刺客”时,应该多一重同性相斥敏感度的考量。

四,突出“马来西亚国族主义”色彩应该是用“加法而非减法”:我很欣赏龙应台在“建立台湾文化的主体性”之论述时要用加法,而不是减法的比喻(具体申论,请上网参考)。同理,我们在面对巫统的马来种族主义污蔑,高调标榜“马来西亚国族主义”(Malaysian Nationalism)回击时也不妨思考龙教授的路径。

然而,近年来行动党有一个迷思,即为了开拓“蓝海”(争取马来人的支持),我们就必须小心翼翼避免太过“华人色彩”(红海),甚至蓄意要减少“Chineseness”来突出我们的“Malaysianness”,在党内,这似乎是一项“政治正确”。所以,我们的布条和传单不能只用华文,我们的群众演讲,即使是华人占大多数的场子,也要多用马来语,结果是客观效果“不汤不水”。

我举例,行动党的Ubah战车,在安顺吸引了群众来听演讲,我们每一场安排的主讲人,不只候选人是马来人,助选党领袖也有马来人,民联友党几乎全是马来人,我们的印度领袖亦讲马来话,我们的华人领袖也用一半的时间讲马来话,结果台下的华人选民,尤其老一辈者,就向我和一些同志投诉,“为什么你们的演讲很少华语”,“我听不懂太深的马来话”。由此可见,我们跌入了一个迷思,我们用“减法”来突出我们的马来西亚国族主义。其实,我们安排的非华裔主讲人,他们的马来语(包括演讲内容的多元性)已经是“加法”了,我们的华裔主讲人,居然还要自动用“减法”(减少华语发言时间)来符合“政治正确”。

这是“离地中产的作战思维”,根本不理解安顺半城乡华人的心理状态(这是没有做focus group所致),难怪马袖强用“华人投华人”的口号可以在安顺发酵。一句话,我们原本的“红海”被敌营攻破,“蓝海”又开拓不了多少,这是赔本的生意,再不检讨这个加减法,就会让我们今后的“票房”继续亏损下去。

五,自身战略模糊失利,不能公开归咎友党:我们在败选后,为了掩饰自身的战略失误和战术失灵,某些领袖居然公开将责任推给伊斯兰党的伊斯兰刑事法吓跑华人票。其实,败选的原因可以分成四个方面来检讨,即内因、外因、远因及近因。我不否认伊刑法是外因之一,但我们总不能在败选后就即刻怪罪伊斯兰党,这是没有江湖道义的。

众所周知,伊斯兰党安顺基层在竞选期间,带着黛安娜进马来甘榜,他们党领袖(包括抱病出席的哈迪阿旺)也来安顺为我们站台演讲,如果我们真的害怕伊刑法会“倒米”,那么一开始的“战略设定”,就不要邀请伊斯兰党来助选。竞选期间,我们一方面要靠伊斯兰党进甘榜协助开拓“蓝海”,一方面也过度乐观地认为“红海”的华人票很稳,不怕伊刑法冲击。这种想红蓝海通吃的“战略模糊”,看似精明,其实冒进。然而,531败选后,我们就公开指责伊斯兰党“倒米”,这让我感到心寒,我们怎能如香港人所说的“输打赢要”呢?今后我们民联之间如何促进互信基础呢?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完成检讨报告后,我们的党魁在民联理事会的会议上,用数据向伊斯兰党党魁表达我们对伊刑法构成选举负面冲击的影响,这才是成熟的表现。除非我们想要往民联破局的方向走,则采取这种“归咎法”才无可厚非。

八点行动计划

讲完了以上五点,我最后要提出具体的行动计划,以推进“马来新青年奇兵”的大战略布局。

如今距离第14届大选还有3年光景,我希望行动党能争取时间,研究、修正和落实我的八点建议:

第一,物色一组符合4B指标的准候选人团队,男性可省略第一B。具体地说,这些“奇兵”至少要有大学学历,有学运背景更佳,慎用巫统精英权贵第二代,多给机会那些来自贫苦家庭的有志青年男女;

第二,为他/她们系统提供华语和淡米尔语的基础入门课,不能只是在选举时靠“你好吗?”或“我们都是一家人”等蒙混过关。外语训练,不仅能让“马来青年奇兵”在群众大会上先声夺人,其实亦是一种用“加法”来塑造他们“马来西亚国族主义”特征的好办法;

第三,强化对社会民主主义的理念培训,那是培养长期斗争的思想准备,简单地说,不仅要让他们“组织上入党”,也要确保“思想上入党”;

第四,为了让他们更具行动党弘扬的“马来西亚国族主义”,理解华人社会和印度社会所面对的历史和现实“民族压迫”问题是一个必要的认知过程,从而让他们对行动党的“族裔民主”之斗争精神有更全面的把握;

第五,就群众演讲技巧、写文告、筹款能力及媒体应对能力等“准候选人”的综合素质进行培训,3年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只要是政治人才,就足以脱胎换骨;

第六,就他们的出身地、家庭、就学和工作背景等综合因素,提早圈定他们3年后可能参选的选区,让他们在获得“中央和州委员会的祝福下”开始投入选区服务,和当地基层一起开展党务工作,一来可以预先克服地方派系的抵抗情绪(若有的话);二来可以在当地累积人脉关系,提高知名度,避免沦为最后一刻的“空降天兵”,水土不服;

第七,三人小组可以通过他们3年的实践活动,进一步观察和评估他们的整体表现,诸如对党的效忠性、思想性、财务廉正性、组织能力、人事协调能力及抗压性等。好比飞虎队特警的3年培训,是龙是虫,最终无所遁形;

第八,行动党中央务必要制定一个科学和客观的候选人遴选机制,不能任由派系军阀威胁党中央三人小组的“候选人任命权”。否则,军阀派系最后一刻或会暗算“马来新青年奇兵”,因为他们威胁到传统的地方派系势力。

决定胜负的五个计算

《孙子兵法》第一篇,就是《计篇》,这是确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首要前提。《计篇》不是指计谋,而是计算。按孙子的说法,计算自己的实力有五个范畴,即道、天、地、将及法。

我们在面对形势日益严苛的第14届大选,如果战略设定真是要用“马来新青年奇兵”去开拓“蓝海”,则不能不算好以上五点。道是指党的“斗争理念”,我们能否让他们准确把握好。“天和地”是指客观形势,即他们能否在具体选区扎根,发芽崛起。“将”是指他们有否具备将才的能干,“法”则是我们党有否健全的机制,即从培训、党纪到候选人遴选机制能否成就他们的最后胜利。

所谓忠言逆耳,但我相信这一篇反思札记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因为我对行动党的“党内民主”抱有信心!

要打胜战,就要卧薪尝胆,积极备战,不能一直停留在吹水阶段,我很喜欢日本武士道一句话——“Cry in the Dojo, laugh on the battlefield”。

编按:作者丘光耀是行动党社会民主学院高级讲师,本文获同意转载自社会民主学院的《新思想新战线》期刊,2014年7月号。内文经小幅度编辑,原题是“如何避免再‘辉煌的失败’?—— 我对安顺补选的反思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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