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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加达的历史瞬间:<br>寻找苏卡诺的Sarinah

艺文【可及之处】

早上十点,我从正门走入市中心的独立广场(Medan Merdeka),身后是被隔绝在铁门外的许多小摊贩,面临的是无比空旷且有一笔直宽阔大道引领往广场中央的国家纪念碑(Monas)。望见高耸入云似的巨大白色石碑,我抬头,眩目的阳光让双眼睁不开,未能看清石碑顶端据说用纯黄金打造的火炬雕塑。

这就是雅加达的象征,由印尼第一任总统苏卡诺下令修建,奠基仪式于1961年国庆16周年时举行,1975年开放给民众参观。去年11月15日,我初次造访雅加达,头一天就见识了受过建筑及土木工程专业训练的苏卡诺,透过国族建筑所彰显的霸气以及打造一个新印尼的雄心壮志。

乔埃斯・塔威尔(Joe Studwell)的著作《成与败》(How Asia Works)里有一段对苏卡诺精心规划的雅加达市中心简扼的描写:

“苏卡诺在独立广场的南侧修建了一条长长的多车道通衢大道,作为新首都的中轴;这条大道在不同的地点分别被称为谭林大道(Jalan Thamrin)、苏迪曼将军大道(Jalan Sudirman)和悉辛轧曼轧拉贾(Sisingamangaraja)大道。沿着这条路向前行驶,我们经过了萨里娜(Sarinah)百货,这是一座由苏卡诺规画的大型百货商场,继续往南则是……苏卡诺把自己对社会主义建筑的热情寄托在内的这些纪念物,从印尼国家纪念碑向外延伸了大约五公里。”

前往国家回教堂

当时,我并没有顺着谭林大道往南去参观那几个位于交叉口的巨大人物雕塑,反而逆向往北经过总统府,再往位于独立广场东北方的伊斯蒂赫拉尔国家回教堂(Masjid Istiqlal)去。这可容纳十二万人的回教堂是全东南亚最大的,同样是于1961年由苏卡诺主持奠基仪式。他甚至坚持把回教堂盖在独立广场旁边,找不到空地,就把原来荷兰殖民者1837年所建的腓特烈王子要塞(Fort Prins Frederi)推倒拆掉;另外还得让国家回教堂建在天主教大教堂(Catholic Catheral)正对面。

披上丝绸般的蜡染外袍,赤着脚走在这巨大且氛围又不熟悉的空间里,凉意直踹着心头。其实非回教徒又是女性的我,除了不能进入中央礼拜大厅外,其余地方可自由行走。站在挑空的中央礼拜大厅上顶层的围绕走廊,上可观新月及星形装饰的穹顶,下可望或坐或跪拜的祈祷者。

这由基督教建筑师所设计的回教堂,并没有太多的装潢。外观上是由两个巨大的长方形盒子组成,各有一圆顶覆盖,类似简约的现代主义建筑。巨大又简约,让我觉得其就像个容器,为了盛承空间的一个容器。相对的,独立广场及国家纪念碑就像一由点、直线以及放射状的线条组合成一个开放空间,同样盛载了国族想像。

回教堂内那空无一物的中庭,只有一小男孩在滚烫的磁砖地上放风筝,他一人努力,风筝飞不高。宣礼尖塔刺破那长方形的天空,它的影子没有落在被回廊包围的中庭。我坐在长长回廊的阴凉处,看遮阳墙上大小洞口筛下的光影,三个妙龄女子也在追逐光影,让随同的摄影师捕捉她们的倩影。她们的服饰看似不抢眼,但淡紫、浅绿搭配白纱般轻盈的长裙,还有晕染的海蓝色侧折头巾,却让我觉得与一般所见的打扮有所不同,而且像引领回教女性创造出另一种美感。

寻找Sarinah

计程车司机在巷弄里钻了半个小时还未到达目的地,事先在Google地图上做了功课的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折腾了一番,他才恍然大悟我要去的是“Gudang Sarinah”,而不是“Gedung Sarinah”。不过他还在嘀咕,不能理解我为何不去百货公司(Gedung)购物买纪念品,而坚持要去仓库(Gudang)。

2015年雅加达双年展“无论前进或后退(Maju kena, mundur kena)”的主展场就在Gudang Sarinah(见图),其实它本就是Gedung Sarinah(萨里娜百货公司)设在雅加达南区的仓库。作为2015年雅加达双年展的合作单位,提供了两大存货仓库作为展览场地。

因为寻找Sarinah 之小插曲,我才进而发现这个名字是来自于苏卡诺的奶妈。苏卡诺甚至在他的著书里提及这位儿时奶妈,表达了她无限伟大的胸怀,让他学习到“国家和人民的事,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事”。他强调,只有在没有性别压迫时,社会才能和谐。因此,当苏卡诺当上总统时,他就让这美丽的名字变成印尼第一间百货公司的名字(奶妈成了不朽的恋人?)。

位于雅加达市中心谭林大道上的萨里娜百货公司,其实是苏卡诺用日本战后赔偿金来建设的,1967年由苏卡诺开幕,也是印尼首都的​​第一幢高楼大厦。一个刚从300多年殖民统治脱离出来的土地,尝试把国家现代化与进步女性结合在一起的象征,以贴近生活消费的商业方式来传达给一个新兴的国族想像共同体。我认识了Sarinah后,感到非常惊讶。尝试想像她具体的形象,脑海里竟然浮现了在伊斯蒂赫拉尔国家回教堂遇见的三名女子。

苏卡诺的历史时光

初访雅加达的我,仿佛跌进了一连串与苏卡诺相关的历史时光。我想起身边朋友对印尼对雅加达的反应,认为那印尼女佣的家乡以及那喧嚣、脏乱又交通阻塞的城市并没什么可看的。尤其是华裔朋友,对印尼1998年排华暴乱印象十分深刻,每每说起就觉得这是个野蛮无人性之地。

造访印尼好几次后的我,尤其是在雅加达期间,总觉到这里有许多与马来西亚极为相似并可作对比的地方。从殖民统治至获取独立的国族建构历史,以及追求现代化中不断展开的物质建设以及城乡差距,还有多元社会是否拥有容忍异己的价值,而宗教与商业元素更与之纠结难解。

当然,两地的语言、族群、文化,甚至气候都有许多重叠之处。另外,2001年印尼正式进入地方分权自治的新时代,被认为是民主化最具体的作为,这又给马来西亚政经体制带来什么启发?

来到雅加达这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在如此庞大的时间结构里,我仅捕捉到一瞬间。眼前的现实无比快速地流转,我摸索着一些可能在行走之间递传到我体内的一些启发。没什么伟大见地,我只是想把“去发现”、“去弄清楚”的过程与他人分享。或许偶尔灵光乍现,发现了“真实在他方”。

后记: 印尼雅加达上周四发生连环爆炸及枪战,案发地点为市中心的萨里娜购物中心一带。报道指,“购物中心外的警岗及附近的星巴克咖啡店均发生爆炸,该地点与联合国印尼办公室仅相距约100米。”

我造访雅加达两个月后,“Sarinah”竟荒谬地成了一个预兆。


张敏华,毕业于台湾大学社会系且不断跨界的文字工作者,曾任职为专题记者、助理编辑、社区公共(空间)艺术专案筹划人员;以文史出发,参与多项社区艺术计画以及视觉、表演艺术创作计划。

本文内容是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当今大马》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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