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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让椅子飞”版本<br>——毫无隐瞒2.0人在现场

【新闻人札记】窗里窗外的编采人纪事

上星期天(13日)下午,我提前半个小时,在下午2点20分抵达沙亚南拉惹慕达慕沙礼堂(Dewan Raja Muda Musa),礼堂前方有一片宽敞停车场,把车子泊好后,往礼堂正门走去时,见到一群群“红衣人”聚集在停车场与礼堂外,有那么一刻产生错觉以为身处“红衫军”活动。

后来通过主持人宣布,才发现原来这些抢眼的“红衣人”是主办单位团结党青年团(Armada,简称团青)的成员,他们约百人,年龄在17至20多岁间。

这次的毫无隐瞒2.0论坛原订下午3点开始,但到了3点多,活动仍未开始,但礼堂内已坐满观众。

礼堂中间摆着一个红色四方小舞台,约一米高,上面有两张精致的高脚圆椅与一张高脚圆桌,舞台四方皆有观众席,场景跟政府系列对话会TN50的摆设形似。

等待马哈迪等希盟领袖到达的当儿,主办单位似乎发现,高脚圆椅不适合年事已高的马哈迪,几名工作人员赶紧上台替换成有靠背的四脚椅,整个布景才稍微摆脱TN50的影子。

舞台前方和右方是公众席,后方是希盟领袖席,媒体则被安排坐在左方。前方的观众席也有一部分预留给“纳吉代表团”(Delegasi Najib),约百张,但在活动开始前,那些席位已被观众填满。

“个人秀”演讲沉闷

这场万众瞩目的辩论会吸引约600人到场,记者们都在猜测首相纳吉会否应前首相马哈迪挑战前来辩论、会否有政府或巫统代表出席,甚或暗自臆测会否有人来闹事。

拖到下午3点40分,司仪才宣布论坛正式开始,大家精神一振,所有目光聚焦舞台,惟台上只有马哈迪和主持人,马哈迪右边的椅子空着,不见纳吉身影,现场也不见纳吉任何代表方。

接着,辩论会转变成马哈迪的“个人秀”,马哈迪开始老调重弹地追击一马公司案,并援引美国充公行动形容大马如何沦为“盗贼治国”、政府如何滥用官方机密法掩盖罪案、一马公司资金如何被用以购买粉红钻石等。

马哈迪长篇大论地重复过往论述,使得现场沉闷,部分观众昏昏欲睡甚至打起瞌睡。然而,这一切竟是暴风雨来袭前的平静。

提问尖锐气氛升温

马哈迪演讲约40分钟后,论坛进入问答环节,由于现场抛给马哈迪的问题道道颇尖锐,一些发问者的情绪也高昂,气氛开始升温。

首道问题询问马哈迪,如何“驯服”公正党署理主席阿兹敏,以便他不一再倾向伊党,第二道问题则问,如何确保纳吉的犯罪记录不会消失。

对马哈迪而言,这两题似乎毫无难度。他回答,希盟如今专注打倒纳吉,包括阿兹敏也赞同,或许阿兹敏在伊党课题上有不同观点,而希盟正解决此事,最终阿兹敏将遵循希盟议程;至于第二题,他说,就算纳吉可删除国内的犯罪记录,也无法删除全世界的电脑或手机记录。

来到第三道问题,尖锐度快速升级。一名观众要求马哈迪回答,安华当年被控肛交案时是否真有罪,抑或仅是马哈迪的政治受害者;若安华真有罪,难道希盟要推举一名前囚犯当首相?这名观众的发问语气颇重,让现场气氛直接升温。

马哈迪淡定地回应:“我见安华时,安华从来没问我这些问题,他没问我是否陷害他,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一再重提仅没完没了。”

惟该名观众不满答案,连连高声喊道:“这是毫无隐瞒论坛,你应该要回答,你没回答问题。”

只见马哈迪继续说:“他(安华)都没问,我还要回答什么?”并指首相人选非由他一人决定,若多数人选择安华任相,则大家都要接受。

说完,台下传来“敦(马哈迪)万岁、敦万岁”,声声欢呼声把诘问给镇压下去。根据现场媒体观察,这名提问者正是巫青团中委法立兹(Fariz Hadi),巫青团隔天也在文告中承认,法立兹在毫无隐瞒2.0论坛上问了一道问题。

舞台前突然飞出鞋

接着,其他观众接踵发问,问题包括马哈迪如何算出一马公司有400亿令吉债务、如何确保行动党不主宰希盟、马哈迪儿子慕克里兹的政治生涯、是否原谅安华与烈火莫熄成员等。

中午5点20分时,论坛已开展一个半小时,问题来到第8道,一名站在舞台前方的男子要求发问,惟主持人要求他稍安毋躁,先让路给前一道未问完的问题,该男子不满的抗议:“这是发问的时候”,但遭现场报以嘘声。

媒体后来追访发现,这名男子是莫哈末道菲(Mohamad Taufik Abas)。根据团青团长赛沙迪,他是前团青中委。

在马哈迪结束回答前一道问题后,道菲终于有机会发问,他首先说明自己要挑起一起陈年悲剧,由于年轻人不太了解,所以他要先说一些故事,但其余观众却立即嘘声抗议这种慢条斯理,一些人更呛声,“快点发问”。

道菲反击说道:“这是毫无隐瞒论坛,不要成为‘马仔’(macai),请让我说话,在(1985年)11月19日发生一个默玛里悲剧,警方当天突击甘榜默玛里,导致4名警察及14名村民死亡,我的问题是,马哈迪你说他们(村民)是罪犯,我想问是怎样的罪犯,他们只是带巴冷刀(parang),请解释这怎么会是罪犯?他们是大马人、穆斯林。”

这时马哈迪缓缓起身说:“4名警察是空手被杀吗?当他们(警察)被杀时,他们使用标准作业程序(SOP)还击。”

这时现场报以热烈掌声,并喊道“敦万岁”,马哈迪想要继续说下去:“若你……。”

瞬间,道菲所在的观众席区,接连冒出鞋子和多个水瓶,朝舞台上的马哈迪方向飞去。

燃烧棒抛向媒体席

眼见飞物,马哈迪停止发言,但仍伫立原地,直盯前方。很快地,椅子也从前方观众席飞出,而相信是保安志工的一堆人霎那间涌上舞台,团团围住马哈迪,护送他和其他希盟领袖离开。

我和其他记者坐在舞台左方,正专注敲打电脑键盘记录,却出其不意地目睹了鞋子和水瓶直朝马哈迪方向飞去的景象。当椅子也飞起,大家才惊觉大事不妙,还来不及反应,瞬间又听到“砰”一声,远方的观众席火光闪闪,烟雾迅速弥漫整个礼堂。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燃烧棒也朝媒体席飞来,落在媒体席旁,喷出团团热火和烟雾,我下意识地抱起电脑和书包,起身和众人一起闪避到礼堂右后方。

这一刻,媒体工作者不忘发挥互助精神,一名记者“逃亡”时及时拉了同行的手,一起逃离危险。

在确定骚乱发生的那刻,心里只想怎么办新闻还没发,在烟雾来袭下,只来得及给自家的Whatsapp新闻群组发了两个字:骚乱。

“逃生”门一度被堵

礼堂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有火光、烟雾、人潮散乱,骚乱声久久不散。

我、我的同事安妮(Anne Muhammad)和其他媒体工作者,与部分民众立即朝礼堂右后方移动,准备由礼堂右后门“逃生”。

惟令人难以费解的事情发生,一些人包括身穿红衣者竟堵住该门口,禁止人们离开礼堂,一名红衣人更喊道“关门关门,不要让他们出去。”

安妮告诉我,当时她也看到一名妇女带着约莫6岁小男孩,希望由此离开,惟同样碰钉。

那刻,我只想,这几名红衣人究竟是人是“鬼”,故意把大家困在礼堂有何意图?何以不协助疏散,反而堵住后门?

事后查访发现,这个后门通往后台,经此可用一条通道离开礼堂,因此这或是所谓的“VIP”通道,即保安志工队护送贵宾,包括马哈迪等人“避走”的途径。

当场捕捉“闹事者”

后门无路,大伙只好掉头,希望经由礼堂前方的正门离开。我一转头,发现火光已熄了,也再不见“空中飞物”,但骚乱声持续不散,正上演的是擒拿“闹事者”的戏码。

上述整个过程,时间极短,从鞋子飞出,到燃烧棒爆开,到火光熄灭,不过短短几分钟。此时,我抓紧机会,给编辑打了电话汇报,作即时新闻之用。

接着,我便由正门离开礼堂。步出礼堂,只见到处都挤满人,停车场也是,一时有人情绪激动呼喊,一时有人动作激烈,也有人不时拉住怒气冲冲的人,相信是在安抚对方,免冲动行事。

突然间,一群相信是团青的红衣人捉住一名黑衣男子,人群涌上前,不时有人喊道“冷静冷静(tenang)”,这名男子据悉是团青所谓的“闹事者”,只见大批人围着他,人潮推来挤去,激动的呼喊声此起彼落。

男子在人群团团包围下被带返礼堂,一阵熙攘后,人潮散去,黑衣男已不见踪影,相信已被转交给警方。

安妮告诉我,在此之前,现场民众也已逮捕另一名男子。就在步出礼堂当儿,她就见到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在礼堂外被捕,并且被人打至流血。

众人变得疑神疑鬼

“抓鬼”戏码落幕后,现场一名中年红衣男子拿起麦克风,语气激动的呼吁现场所有人撤离,并说道:“我们今天没法给马哈迪提问,但没关系,请立刻离开。”

随后,骚乱正式平息,不久,团青召开记者会表示,当场逮捕的3名“闹事者”已交给警方,并批评这些闹事者穿起红衣,冒充团青挑衅寻事。

冒充闹事的情节,使得现场所有人都有点神经兮兮起来。

骚乱平息后,我在礼堂中遇到一名膝盖受伤的中年男子,拿起手机欲拍照时,这名男子反复问我是不是媒体,更要求出示媒体证才愿意让我拍照。他喃喃自语说道:“你也可能是假扮的”。

多名保安志工在拯救及疏散现场民众时,遭飞椅击中受伤

数名媒体人员也在骚乱中轻伤。独立记者拉兹(Radzi Razak)为闪避横空飞来的椅子,跌倒受伤,被送往莎亚南医院治疗。另一名《SelangorKini》的摄影师苏阿布(Shuaib Ayob)控诉遭人推撞,膝盖挨踢。安妮也一度陷入围捕“闹事者”的人阵,难以呼吸。

一些媒体人员也遗失个人物品,如:录音笔和充电器。

马哈迪仍占舞台中心

到傍晚7点多,沙亚南警区主任沙菲安(Shafien Mamat)前来礼堂巡视,并透露警方已扣留3名男子,包括两名学院生和一名无业者,警方之后清场调查,所有媒体被迫转到礼堂外,埋头完成报道,至夜幕降临。

虽然论坛最终在骚乱下嘎然而止,但此事再度证明,马哈迪仍将占据这个国家的政治舞台中心,继续给所经之处掀起阵阵的风暴。

马哈迪昔日权倾一时,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凡出席活动,不是红毯相迎就是鼓乐齐鸣;但时移境迁,这名曾是压迫体制的一员,如今站到权贵的对立面,需要面对嘘声、口舌挞伐甚至暴力对待的风险。

在飞鞋迎脸的那刻,马哈迪的脑海中闪过什么呢?命运的巨大落差,暴力当前,能撼动这位92岁老帅的铁杆灵魂吗?

 


叶家喜是《当今大马》中文版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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