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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紫阳对民主的坚持——《国家的囚徒》读后感

关于中国“六四”天安门事件的材料,我读得不多,对赵紫阳其人其事也没有深入研究;这两方面认识的匮乏,《国家的囚徒》当然无法完全弥补,但它无疑是最重要的其中一部著作。

赵紫阳,1919年生于中国河南省滑县桑村乡赵庄,1932年(13岁)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8年加入共产党,较后主要任官广东省,直到1966年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以至被夺权,1971年始复职;1975年(56岁)出任四川省委第一书记,翌年当选为中共中央委员,开始主持四川的农村经济改革,调整四川经济政策,进行扩大农民自主权和企业自主权等试点改革工作,成绩斐然,声名鹊起。

1980年,61岁的赵紫阳调中央工作,历任中央数职,同年9月被任命为国务院总理,着手策划和推动中国的经济改革开放政策,1987年取代胡耀邦任总书记。1989年“六四”事件,70岁的赵紫阳以“支持动乱”和“分裂党”的罪名被罢免,自当年6月开始到2005年1月去世为止,他一直被软禁于北京住所。

对经济改革的热情

赵紫阳对中国的经济改革充满热情和理想,《国家的囚徒》的逾半篇幅,从第三部分至第五部分(即第十章至第三十三章),基本上就是赵紫阳谈他对改革中国经济的想法和理念、推动经济改革开放的具体政策和战略、在改革开放的问题上如何与共产党保守极左势力进行角力,以及他对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理想等。从书中所见,经济改革这一部分应是赵紫阳最引以为豪和享受其中的工作。

人们常说邓小平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实际上赵紫阳是真正在台前幕后构思、策划、推动、执行的主要人物;当然,正如赵紫阳在书中一再提及的,若没有邓小平的支持,他不可能抵挡得住中共老人的保守极左势力一再的阻挠,而顺畅展开改革中国经济的大蓝图。在经济体制改革的问题上,邓小平很信任赵紫阳,给他很大的支持,两人一直保持很好的默契,这种良好的关系直到“六四”事件才破裂。

至于政治改革方面,赵紫阳在书里坦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经济体制改革上,完全没有注意政治体制改革问题。…对我们(中国)的基本政治体制,没有想到要作什么大的改变。”当时有一个陕西的工人写信给赵紫阳,认为赵是“经济上的改革派,但在政治上是个保守派”,赵夕阳说:“这确实符合我当时思想实际的”。

赵紫阳不曾在民主国度里长居过,没有亲身体验过民主制度,他读过的关于民主理论和体制的书大概也不会多,或者不会深入。像他那样终其一生身处于中国共产党极权体制,并长期在这个体制的权力核心里掌握实权大权的共产党人,是如何理解民主、体会民主,或更准确而言,是如何领悟民主的呢?

对民主的自觉认知

实际上,赵紫阳正是在推动和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过程中领悟了民主,这是一种自觉自发的、逐步升华的认知过程,从实际的经验中,意识到了民主的重要性和优越性。他在书中说:“引起我重视政治体制改革的原因,…主要的是我从经济改革方面认识到政治改革的必要性。”

为什么经济改革的不断深化,会凸显政治改革、建立民主制度的必要性呢?依据赵紫阳本身的体会,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赵紫阳说:“没有政治方面的改革,经济改革很难深入下去。而且没有政治方面的改革,支持改革的力量也很难充分发挥作用。”这里指的是支撑市场经济、资本主义制度(中国当时称之为社会主义的商品经济)顺畅运作的各种制度建构,涉及公司法、土地法、产权法等立法领域的改革。

二、再直接引述赵紫阳的话,“改革中遇到的各种社会矛盾,没有政治改革也很难得到妥善解决。比如在商品经济发展的过程中,钱权交易、以权谋私,就是一个没有社会监督的大问题。”这里指涉的就包括了司法独立、言论自由、媒体自主等政治方面的改革。

三、赵紫阳在十三届四中全会上的《关于“六四”的自辩发言》如此说到:“我原来曾想,只要把经济体制改革搞好,把经济发展起来,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人民就会满意,社会安定,但后来发现,情况不完全这样。人民的生活水平、文化水平提高以后,政治参与意识、民主意识都会增强,如果思想教育跟不上,民主法制建设跟不上,社会仍然不稳定。”这里说的是人民的公民意识提升、对自身应有的权利和自由的觉醒后,对民主和法治社会的必然追求。

这三个方面,让赵紫阳自觉的、逐步的认知了民主,以至最终得出了“西方议会制度是现在可以找到的最好的政治体制、民主形式”的结论——当然,这个结论是赵紫阳在晚年被囚禁时,对民主制度有了更丰富、更广泛、更深入、更严谨的思考后,收录在《国家的囚徒》中的想法,在他仍然是国家领导时,即便决心要推动政治改革,但还不至于要一蹴而就到“西方议会制度”中,而至多是改变共产党的“执政方式”。

更重要的是,赵紫阳认知民主的这个过程,对我们最大的启发是,任何国家和社会要发展经济,要追求国民生活品质的进步、要追求国力的提升和进步,建设民主制度其实是一个回避不了的必然选择,差别只在时间上的早晚,以及过程上的治乱而已。

民主制度的道德性

在赵紫阳逐步领悟民主的过程中,其实还有一个更细致、更具深度的醒觉之旅。赵紫阳体认到民主法治的重要性、优越性和必要性,这基本上还是把民主当作一种工具,也就是能够保障市场经济顺畅发展、确保社会民心稳定的一种工具,而这个工具比起专制、独裁、极权的政治制度,更具有持续性,成本也低得多。

如此看待民主,则民主终究是一种工具,并不具有道德性,民主制度下的关于人权、自由、法治的价值,也不是人类与生俱来所应享有的权利。实际上,是这样吗?

如果民主只是一项更优越的“工具”,那么看得见民主的优越性的不应该仅仅是赵紫阳,他的同僚们,包括那些反对改革开放的极左势力,难道就没有或不能体验到民主的优越性吗?那似乎说不过去。他们之所以没有像赵紫阳那样坚信政治改革和坚信民主,在于他们所体认到的民主,实际上仅仅是一项工具,民主的最大价值在于其功能而不是其意义,这样的民主有着所谓的时效性和选择性,换句话说,如果当权者认为还有其它更快速、有效及低廉的解决矛盾的手段或工具,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民主,而采用有关手段或工具,哪怕那是武力和独裁。

但对赵紫阳而言,民主其实具有道德性,民主制度下所保障的人权、自由和法治价值,是每一个人不辨自明、不言而喻、与生俱来的权利。在面对1989年中国学潮要求“拥护宪法”、“推进民主”、“反对腐败”的冲击时,赵紫阳在中共权力核心里头独排众议,拒绝保守势力要强硬压制学潮的主意,一直强调要“在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其具体策略就是通过对话、沟通、疏导、劝阻,甚至采纳学生和知识分子一些意见,以及更大步伐的推动政治改革,来解决这个危机。

以民主方式解决“六四”,不见得会比武力镇压更有效和快速,但赵紫阳依然坚持民主的手段,说明在其意识里,民主已不仅仅是一项工具,而是具有道德本质的。赵紫阳对民主道德性的深层认知,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关键就在这里,当赵紫阳已经体认到民主的道德性,他要如何继续在一个专制极权、抗拒民主和政治改革的体制里自处呢?历史迟早要把他带到一个临界点,并在这个临界点上做出抉择,而这个临界点,正是“六四”。

坚守正义的底线

1989年学潮到了5月中旬,已是难以收拾,以邓小平为首的中共权力核心决定实施戒严,调军队进京,武力镇压聚集在天安门广场的学生。这就是历史要赵紫阳做出抉择的时刻了,他要继续坚持民主、相信民主吗?还是暂时放下信念,跟随权力圈子的大部分意见,向权力低头?

赵紫阳做了选择,他选择坚持信念,坚持守着正义的底线。在这个时候,已经无关经济改革的理想,也无关对民主的追求,而纯粹只有一条底线——正义的底线,赵紫阳选择了坚守这条底线;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抉择,他以“支持动乱”和“分裂党”的罪名被罢免,并遭软禁长达15年,直到去世为止——他为这个国家奉献了一生,而这个国家囚禁了他的晚年,当然,还粉碎了他的梦想。

“我要对历史负责,绝不做镇压学生的总书记。”赵紫阳的这句话被凸显在《国家的囚徒》封面上。赵紫阳之让人真正敬佩者,其实不在于他改革中国经济的成就,也不在于他对民主的认知过程,而是他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坚守正义底线的勇气。

从大局、从历史来看,赵紫阳的抉择到底正确吗?中共如果没有武力镇压“六四”学生,中国是否会如他们所担心的,将引爆一发不可收拾之全面动乱?老实说,我不知道;但历史早晚会给我们一个答案,而历史,正如杜导正所言,是人民写的。

注:作者部落格 http://musailec.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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