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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霾与油棕(一)<br>——问题出在泥炭火

【读者特约】

诚然,我们的政府必须严惩涉及焚烧森林的集团。但是马新两国政府也应该惩罚在他们国家注册的肇祸集团。他们应该重新评估这些集团在印尼作业的准证条件,而不是一味的归咎于印尼政府。毕竟这“出口”到马新的烟霾其实是他们企业的“产品”。

—— 哈迪贾米格 (Hadi Jatmiko),南苏门答腊自然之友(Walhi Sumatra Selatan)会长

印尼烟霾问题,在东南亚已经是变成一年一度的季节性事件。

马来西亚社会对印尼烟霾肇因的了解程度,就像烟霾能见度,总是雾里看花。许多人至今依然认为这问题是“印尼人传统烧芭耕种方式造成”,无法了解为何这“烧芭”拖了这么久都还未解决。他们忽略的,除了对泥炭火患(peat fire)的基本常识,更重要的是这灾害涉及三个国家的种植业,尤其是油棕业,以及政商勾结问题。

要了解印尼泥炭火患,首先得了解何谓泥炭地。

泥炭地(peatland,或译泥煤地)并不是一般的土地。简单来说,一片沼泽地的腐烂植物沉淀了几千年,就逐渐形成泥炭。若是在地底下呆更久,就逐渐变成煤炭。泥炭沼泽(peat swamp)除了泥炭,其余九成都是水。排水之后形成的“土地”严格来说是泥炭堆,并不适合大型园丘种植业。

因开发失水而易燃

泥炭沼泽地一旦因着久旱或园丘开发而失去水分,就变得极之易燃。表面的泥炭烧起来,就会蔓延到下层的泥炭,并且在地下继续蔓延。地面的燃烧因着氧气充足而形成火焰,地下的缺氧燃烧则是像烟蒂或烧烤那样的闷火,不断的产生浓烟。泥炭火患因此是棘手问题。

要扑灭地下火,就必须往地下灌水。根据本地消防员提供的 资料 ,3分钟不停的喷水救火就会耗尽一整辆消防车1800公升的储水。然后,消防队就必须在灾区周围另寻水源。旱季缺水的时候发生泥炭火患,头痛程度不难想象。倘若泥炭火不及时扑灭,地下蔓延的闷火会持续闷烧几个月甚至几年,一旦条件成熟就再次烧到地面。

选择在泥炭地开拓园丘,就必须挖掘渠道排水。地下水位下降,意味着表层的泥炭暴露在空气之中,形成适合微生物活动的环境,泥炭成分因此分解成为二氧化碳。越来越多泥炭氧化成为二氧化碳,意味着泥炭地出现沉陷现象。一米高的炭堆,燃烧之后是不会维持一米高。同样的原理,泥炭火患会加剧沉陷问题。开拓在沿海地带泥炭地的种植地,久而久之就面对越来越严重的涝害问题,直到完全被海水淹没。

大马多次发生泥炭火患

泥炭火患在马来西亚并非罕见。 2010年2月 ,柔佛州至少有180公顷泥炭地发生火患。灾区包括哥打丁宜、边佳兰以及甘榜乐巴勿(Kampung Lepau)地区的油棕园丘。 2013年6月14日 ,瓜拉冷岳北区保护林发生泥炭火患,烧毁至少36.4公顷的森林。 2014年 ,雪兰莪州灌木林火患和泥炭火患在2月份的总数就超过2000宗。柔佛州甘榜乐巴勿大约120英亩油棕园丘地被烧毁。 6月20日 ,雪州南北大道中环衔接大道(ELITE)25公里处泥炭森林发生火患,焚烧面积是106英亩,消防局出动 13支消防队 ,花了10天才把这场火扑灭 。 2015年3月 ,砂拉越美里超过500英亩的泥炭沼泽地被烧成焦土。就连烟霾笼罩的9月,彭亨州发生 两宗 泥炭森林火患,大约15英亩的森林被烧掉。每一次的泥炭火患都造成烟霾问题。

奇怪的是,过了这么多年,马来西亚中文媒体似乎从未搞清楚森林火患、灌木林火患和泥炭火患的差别。在报导公开焚烧事件的时候,英文媒体会解释清楚相关事件是“forest fire”、“bush fire”、还是“peat fire”。中文媒体几乎可说是一律称之为“林火”。这也意味着,语系的差异形成本地媒体消费者在泥炭地常识方面的差异,以致对印尼烟霾事件了解程度的差异。

烟霾肇因绝非传统烧芭

外国中文媒体对东南亚烟霾事件的报导,总是包含相当程度的猎奇分析。有时候,本地中文媒体连国内的事件也拷贝中港台媒体的解读。有报导称这是“当地人传统耕种方式”。然而,无论是收钱焚林还是以纵火为乐,这些都不叫做“传统”,应该是“习惯”。要不然,随地吐痰或乱丢垃圾或闯红灯也可以称为“传统”了。马来西亚和印尼好几个原住民族群,是有火耕传统,但是火耕种山稻的传统并不是泥炭火患的肇因。

把烟霾肇因说成“烧芭”,因此是误导。说是“传统”,更是有嫁祸之嫌。

马来西亚政府并非不懂泥炭沼泽地的问题。在80年代,砂拉越政府把泥炭沼泽地列为不适合耕种之地。然而,2000年开始,这些“不适合耕种之地”都变成了油棕种植地。砂拉越水利灌溉局在2001年 宣布 ,一旦沉陷问题使得这些土地变得无可排水,就会将之“回归大自然”。

上图:砂拉越农业局在1982年出版的 地图 。浅蓝色部分是浅泥炭地。深蓝色部分是泥炭深度超过2米的泥炭地。根据地图注解,浅蓝色部分是“农业合适程度极为有限”,一大片的深蓝部分是“不适合进行农耕”。

这种政策改变的主要原因,是在于国内能够给种植业集团染指的森林几乎都已经变成了种植地。当局于是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选择开发泥炭沼泽地。许多人认为,棕油需求不断增加,种植地的扩张是无可厚非。但事实未必是如此。

油棕种植地一个常见问题,是积水问题。雨季造成的积水若未及时疏通,就会对油棕树带来负面影响。解决这问题的方法通常就是挖掘渠道。然而,这有可能只不过是把积水从一处送到另一处,是纯粹剜肉补疮。泥土侵蚀现象在渠道形成淤泥。诸多问题综合起来,积水问题趋向恶化,一年比一年糟,油棕产量因此降低。业主的解决方案,通常就是 扩大 园丘范围。

在一个政商勾结现象泛滥成灾的国家,种植地的扩张和抢地事件脱不了关系。无论是在东马还是西马,原住民习俗地“变成”政府地、保护林被砍得光秃一片,这类事情时有所闻。森林被砍伐之后,光秃的土地往往就用来种植油棕,或是挂着“种植林”名堂搞金合欢(acacia)之类的种植地,以提供造纸业材料。

上图:国际湿地组织在2011年发表的地图显示,原本列为“不适合进行农耕”的土地已经布满油棕种植地。

既然连本国的泥炭沼泽地也因为“地不够用”而变成种植地,马来西亚油棕集团自然向外发展,染指其他国家的森林和泥炭沼泽地。这种发展的合作对象,当然少不了印尼。

在类似莱纳斯稀土提炼厂风波那样的公害事件,不少马来西亚人都为着外国大集团到我国设厂搞公害而深感愤怒。但是,本地油棕业大集团长期在其他国家涉的公害事件,却不足以在马来西亚形成民怨。

政商勾结“三国演义”

每一次的烟霾事件,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三个国家政府就互相指责。然而,这是一场荒谬的政商勾结“三国演义”。这三个国家都靠棕油赚钱,也是一直以来姑息油棕业的种种舞弊。大火是在印尼的土地焚烧,涉案的集团却是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注册。马来西亚油棕集团在海外的地库(land bank),有52%是在印尼,总面积是1,802,000公顷。拥有这些土地的集团,多数是从未进行可持续耕种模式。

根据荷兰咨询公司 Aidenvironment 在2014年发表的 报告书 ,马来西亚海外油棕业投资项目经常涉及非法活动,其中包括:

——从事非法伐木,或非法占有保护林。

——在环评报告未经批准或无准证的情况下伐林,并且向政府谎报事实。

——在未获得当地社群同意的情况下申请原住民习俗地之合法拥有权。

——雇用当地村民和园丘工人捕猎受保护物种。

——在抢地事件雇用警察特种部队镇压反抗的当地人民。

——未阻止触犯环境法律的员工潜逃。

——未依据协议按时移交或发展小园主地段。

吉隆坡甲洞有限公司(Kuala Lumpur Kepong,KLK)旗下子公司 PT Adei 种植工业(PT ADEI Plantation and Industry)涉及的公开焚烧案件是一个例子。

案例:PT ADEI Plantation and Industry

2001年,PT Adei 被印尼当局起诉。根据廖内省环评局的调查,PT Adei 园丘范围内的公开焚烧在1999年至2000年是多达17宗。这公司一个名叫戈比(C Goby)的园丘经理在2003年被判处4年监禁。经过上诉,廖内省高等法庭把刑罚减轻为监禁8个月以及罚款1亿印尼盾。然而,这位戈比先生后来是潜逃回到马来西亚,从未坐牢服刑。环评局也和KLK以110万美元达成和解。KLK 年度报告书 从未提及这案件 。

2013年7月,印尼警方指PT Adei有公开焚烧活动之嫌疑。KLK集团发出文告 否认 PT Adei涉及焚林。警方也因着这公司在2003年的犯人潜逃事件, 禁止 当时正接受调查的两个高层人士离境。2014年9月11日,廖内省伯拉拉万县(Pelalawan)法庭宣判 PT Adei 总经理辛甘(Danesuvaran KR Singam)监禁一年,另罚款20亿印尼盾(当时是168,800美元)或多两个月的监禁。

法庭同时谕令 PT Adei 缴付15亿盾罚款,或者让公司陈姓总裁(Tan Kei Yoong)坐牢5个月。PT Adei 也必须为着造成的环境破坏 缴付 151亿盾赔偿金。廖内省民间环保组织和反贪污组织对这判决表示不满。他们认为,这样的判决太轻,和 PT Adei 造成的破坏根本不相称。

【延伸阅读】

烟霾与油棕(二)——华裔民族企业的“环保”

烟霾与油棕(三)——抢地新闻不如股价消息

烟霾与油棕(四)——集体沉默将成贪腐共犯


墨人,自由撰稿人。曾在报社打杂。平时挖掘环境课题资料。闲时以欣赏歌剧的眼光享受和评论电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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