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抢眼
最话题
最新鲜
阅读更多相关内容
的其他作品
mk-logo
新闻

前言:

大马华人社会俗称有“三宝”-华团、华校及华文报。对华社来说,大马华文报并不止是一份报纸或一家媒体那么简单,华文报还拥有建构华族身份认同的想象和承载民族情感的角色,以及扮演沟通和抒发华社心声的重要社会功能。

随着国家经济不断发展和政治运作日趋“媒体化”,华文报的版图变迁,由于牵连到千丝万缕的政治角力与经济利益的需求,曾多次成为华社关注的焦点。1987年的茅草行动吊销《星洲日报》的出版准证,与2001年马华收购《南洋报业》集团的528报变风波,对于华社以及大马的新闻自由来说,具有重要的指标意义。经历风风雨雨的华文报,在这个资讯科技、新媒体不断涌现的时代,又会面对什么样的挑战和转机呢?

秉持反省大马华文报业的过去,和思索未来前景的精神;《当今大马》与亲身经历许多华文报业“巨变”的资深报人古玉樑,进行近三句钟的访谈。我们尝试从他驰骋报业近40载,曾主管大马、香港、海外报馆的经验里头,整理出他对大马华文报业的期许和批评,以及对华文报业未来动向的精辟分析。

古玉樑,曾任职《星洲日报》业务总经理、《明报》执行董事、南洋报业控股执行董事,以及启德行集团媒体顾问,协助筹划《东方日报》,新近出版《胡文虎报业王国--从兴盛到衰落》一书。

套用古玉樑的 说法 ,在这两次华文报巨变的关键时刻,他“身在其中、身居高位”,对于固中错综复杂的内情,可谓了若指掌,能够道出许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对于声称来世还要当新闻从业员的古玉樑,在退休后显然还不能忘怀新闻行业的惊涛骇浪,对于大马华文报业的发展依然拥有满腔热情,言谈之中不尽然流露出“爱之深,责之切”的关切。

作为独立的网络新闻媒体,《当今大马》不忌讳古玉樑在大马华文报业的“传奇性”和“争议性”背景,亦尝试以客观专业的态度,让大马华文报业史上一位关键的主角,娓娓道出本身的经历看法。因为我们认为历史不应该留白,应本着“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而求索”的精神还原大马华文报业史上,影响最深远的一页,供后人深思反省。随着这个专访的刊出,我们也欢迎其他报界前辈和同仁提供意见和批评,也希望读者不吝指教回应。

古玉樑专访系列(一):华文报业的人才外流与断层危机

《当今大马》(以下简称《当今》):你如何评价当前大马华文报业的水平?

古玉樑回答(以下简称古): 根据我个人的观察,华文报业大概已经停顿了10多年,几乎没有进步。素质可以从两方面去看待。第一是技术的进步,使到报纸的硬体部分得到改良。比如说,报纸的图片、印刷等,按照常理这是很容易改进的,但是我发现有些报馆都掉以轻心。

比较麻烦的是软体的部分,也就是内容的素质。它不只源自一个因素,而是有好多个原因造成。第一,整个社会的中文水平日渐低落,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华文教育源流出身,然后进入新纪元学院就读的独中毕业生,中文水平也不会很好。那些能够去到台湾升学的水平会好一些,因为台湾对中文程度的要求比较严格。

平心而论,最近这10多年本地的确不断栽培出很多传媒人,从韩江学院、新纪元学院、拉曼学院到理科大学都有。但是他们的中文程度仍无法令人感到满意。我本身也曾给新晋的同事上课,发现他们的中文造诣不高。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求华文报有很好的中文水平几乎不太可能,因为你在录取人才时,中文的水平已经很低了。

待遇不好与培训不足

第二个问题,就是进入报社之后,报社断层的现象是相当严重的。断层之中,你又会发觉到两个现象。一是某些人才进到里面工作后,做了一些时候就溜掉。为什么这些比较有素质的人才会外流?我个人的看法是,待遇不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更严重的是,报社里面的领导人无法凝聚这些人才,甚至有排斥的现象。比较杰出的新闻从业员会发现,再也无法继续在报社呆下去。

另外,报社主管对于人才的保留、保存及进一步的培训不足。你放了多少精神下去(培训人才)?你有多重视(人才)?我看到这个问题相当糟糕。由于本身学历不高,报社主管就会形成一种自卑和排斥的心态,当然我们不是说学历不高就不能做大事;但是会担心学历比较高的人才进来,什么时候他会骑在我头上?这自然就会形成一种排斥的现象。要他们再去培训人,那就更困难。

在我的经验里头,《南洋商报》的陆宇莲就做过这个培训的工作。后期商报在丰隆集团的压力之下的确有进行培训,因为再这样下去,没有人才怎么办?那时她也得到黄超明(前南洋报业董事经理)的赞同和丰隆的支持,就设立一个培训部。那几年的培训也的确做了一些事情,但很不幸的是后来又发生了(收购)风波。

但是,其他的报馆是否有系统化的进行培训呢?其实,培训人比原先进来的基本学术资格更重要。进来的就算是本地学院的毕业生都无所谓,但是后来如果你栽培得好,把那个人逐步拉上去,最后那个人才将归你所有。因为这几个原因,你就看到一些能够留下来的记者,通常都有一些背景的。(问:背景是什么意思?使命感吗?)我看不是使命感,他们能够留下来的通常都和老板有特殊关系、跟某人有特殊关系,它就形成一种小圈子,这种小圈子就一直保护着他们。那么当新的人才进来以后,他们就要开始排斥了,他们有一个核心在里面。你没有办法靠近那个核心,你自己有这个感觉,你进不到那个核心。某个程度上,当发现受到威胁的时候,它就形成一股排斥的力量。

我发现在其他的地区,比方说香港就不会有这种现象。在香港不会出现,下面来了一个学历比较高的人,我这个总编辑就感到很害怕的现象,他们通通都允许,你有能力挑战我,就挑战我啊。所以在香港,断层的现象不严重。这意味,某人走了以后,另一个人就可以接下去。可是在马来西亚,要找第二个人顶上去,好象比较困难。

《当今》:华文报馆是否会是年轻人比较不热衷的职业选择呢?

古: 其实,我们的年轻人是带着一股热诚踏入这个行业。这个行业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行业。到今天为止,我依然说,来世我还是要做回这个行业。

为什么?因为如果你很认真去做,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工作。所以,很多有理想的年轻人会朝着这条路来走。可是,走进去之后,在还没有稳定下来,稍微有一点表现的时候,就出了问题。

如果你中文不是那么好的话,是可以后天补救及锻炼出来的,多看书、留意别人写的模式,很容易就可以跟上去的。中文字不多,新闻要写得好,只需要掌握两千字就够了。甚至,日常用到的顶多500、600字而已,不过,如果你有两千字,就可以说是对文字的掌握已经很不错了。这些其实还是次要,最重要还是环境。

《当今》:华文报记者除了要掌握华文之外,在马来西亚这个环境里头还要掌握国语和英语。你对大马中文报记者的外语,尤其是马来文的掌握方面,有何见解?

古: 一个人如果要掌握两种语文的话,其实是轻而易举,三种语文其实也不难。我就拿我自己作为例子,我是(掌握)三语,你要我用英语或国语演讲或写都可以。今天的记者必须掌握好至少两种语文,其实这并不难,这个还是次要。我觉得还是环境问题比较关键,如果没有给他们很好的报业环境,他们将无法成长。

《当今》:有一种说法,指很多记者不愿意出去跑动,只喜欢坐在办公室里打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有些编辑也面对同样的问题。

古: 通常人如果没有激励的动力,原先的热潮就会慢慢消失。如果我在里面打工,看到他是这样、她也是这样,最后难免被“同化”。其实,如果把一个好的记者放在一个好的环境里,如果有好的底子,这个人三几年就会“飞”了,会做得很好,主任和主管都要激励他。

环境消磨热情

《当今》:另一个批评,就是一些记者跑惯了有排场的场合,比如官方或者酒店里的活动,叫他去采访木屋区或者群众示威,他就不想去采访。

古: 这是新闻从业员的文化问题。这个行业里头有几个巨头,他们在主导整个文化,起了一种带头的作用。新晋的记者进去时会大吃一惊,原来我老师教我的东西,进到里面是完全不同的。一股热情栽进去,里头的文化很快就将他改变。你为什么那么勤劳?为何你拿那么多事情做?做了后果又如何?看看前面的人走过的路,有几个人有机会上位?这就变成打一份工算了,或者去做比较容易的工作。一天可能只做三几个小时,然后去“蛇”(混)一轮。这是很可惜的,主要是环境的问题。

《当今》:还有另一款的批判,认为在“烈火莫熄”示威场合时,西方的通讯记者通常是派2个记者去采访,一个是站在警察后面,一个站在示威者后面;我们这边的记者通常就只是站在镇暴队后面,不敢跑去对面。他们有了一个既定的概念,即那些示威者是坏人,也比较缺乏冒险精神。这要如何去改进?

古: 首先,报馆主管本身已经事先提醒采访记者,有几个设限。第一,这是有地雷的风险,就是(一旦)稍微偏向“烈火莫熄”,后面就麻烦了,内政部就来了。所以,他已经提醒记者agak-agak(简单交差)就好了。第二,记者本身也没有接到上头的指示,去体验示威的感受、示威人的情绪、动机及力量在那里。所以,他们去到就躲在镇暴队后面,望望看看一下,可以的话就拍几张照片回去可以交差。还有一点,记者本身受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文化的影响,对事情的背景功课做得不好,对事件的来龙去脉毫无了解,一直以来都没有跟进,所以就很难写出“有料”的东西。

自我设限,忽略社会周遭变化

《当今》:刚才你提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文化,这是否会成为记者的致命伤?记者的本质不是就要“多事”吗?

古: 全马的中文报记者及编辑,根据我估计大概有1千200到1千500人,在这当中要点出10个优秀的记者,可以独当一面,出去采访到很深入的文章,能问、能听、能写的,你是否能够列举出多少位?所以,你打开报纸看到的就是歌功颂德的东西。即使最近政治气候在转变,他们都没有善用这个转变,这也是因为缺乏胆子。

《当今》:我们还常听过一些批评,强调华文报经常自我设限,只注意华社课题,没去注意周边其他民族的变化。他们只看到眼前的三两个华团,而没有看到社会的周遭在转变。

古: 这个问题又回到主管身上,因为今天报馆采访记者都是根据任务分配去采访。这是一个文化,就是说只做有交待的工作,没有交待的就不要做,而且做了上司也未必高兴。其实,上头是应该真正观察社会周遭的人,然后交待这些同事坐下来,进行脑激荡,看看接下来的活动是会怎样、从那个角度去做,然后分配工作。如果上头没有看到,那么即使下面的人看到,也会不当一回事。

我在香港的时候,操作方面都是由我负责。所有的总编辑,包括报纸、周刊等都向我报告。我就经常观察他们做事的方法。他们早上10时准时坐下来,大家检讨昨天发生的事,有那些是在今天有后续发展,今天大概会有那几个重要的事情。下午4时再次坐下来,在这个阶段我们究竟进展到怎样,还需要做些什么。到大概晚上7、8时,大体上新闻已经形成了,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他们有一个很好的计划,对每件已经发生或将会发生的事,都很贴近的追踪。他们常常走在事情的前面,而我们这里经常都是走在事情的后面,而且还常搞不懂这是发生什么事情,这是很恶劣的情况。上头都已经这样了,还有多少个人会去研究社会周遭的变化?

专访系列(二) : 华文报“苹果化”的代价与恶果

专访系列(完结篇): 出书还原真相,反对媒体独大操纵社会


关注《当今大马》WhatsApp频道 随时接收新闻推送。

A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