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政】冷眼看螃蟹2.0
大港和江沙双补选，比谁出任国会议员更重要的事，是双补选对第14届大选与伊刑法议程的深远影响。
上一届大选，巫统以50%得票率的微弱多数险胜，以马来基本盘居多；而代表民联出征的伊斯兰党的49%（大港）、47%（江沙）支持，估计非马来人占一半以上。与2013年比较，本届补选的可能变化主要在于：
1. 马来人与非马来人的投票率会不会减少？相差多少？
2. 各党支持者之间有没有转向:
- 巫统支持者会不会听从马哈迪的号召倒向诚信党?
- 巫统支持者会不会倒向传统对手伊斯兰党？
- 伊斯兰党的马来支持者倒向诚信党？
纳吉 vs. 马哈迪
如果巫统保住议席，尤其是马来选民的支持率大致保持原状，那么马哈迪（见图）就宣告过气，巫统造反派的气势就会继续走下坡。除非纳吉被外国检控机关提控，否则不但短期内可稳坐江山，还可乘胜追击，提前解散国会举行大选。
反之，如果出现马来选民转向或不投票的明显迹象，巫统即使险胜，马哈迪阵营将会士气大振，加紧在党内施压逼纳吉下台。而纳吉可能被迫先革除慕尤丁和慕克里兹党籍，甚至暴露对方丑闻，以阻止反对派势力在党内集结。
然而，纳吉一旦清党，巫统反而会正式分裂，加剧马来西亚各党之间的洗牌，来届大选也可能出现新局。
伊党 vs. 诚信党
这两场补选也是自去年6月伊党党选分裂以来，伊党和诚信党第一次选举交锋。就伊党而言，收拾诚信党这个“叛徒”比挑战巫统这个宿敌重要，即使两败俱伤也不要紧。只要这次补选能够让诚信党垫底，那么来届大选就能遍地烽火地打三角战。
而一旦打垮诚信党，伊党就可以在选后要挟保守穆斯林选民以自重，对巫统或公正党予求予取，其扩大伊斯兰刑事刑罚的多年梦想就更容易实现。
而新生的诚信党则求站稳脚步，如果能够压倒伊党，即使基本盘暂时以非穆斯林为主，也有了底气，可以在宗教课题上与伊党、巫统不同调。反过来，伊党如果被诚信党抛在后头，绿皮橙肉的 “Harum manis 派”就可能蝉过别枝跳槽诚信党，哈迪的路线就可能在党内受到检讨，一些基层可能会支持比较明确反巫统的署理主席端依布拉欣上位。
从上届选举成绩来看，江沙的非穆斯林以及大港的华裔，在原伊党支持者群众中过半，现在几乎都会倒向诚信党。加上诚信党、公正党和马哈迪派系的穆斯林支持，诚信党应该可以坐亚望冠。然而，这里的最大变数就是投票率。如果非穆斯林或华裔投票率低落，那么诚信党就有可能在整体得票率上被伊党抛在后头。
成绩或将决定哈迪法案
伊党会不会在双补选殿后，或许将决定哈迪私人法案的成败。这个要扩大伊斯兰法庭刑事刑罚权限的法案，本来排在国会议程的最后一项，按照国阵的不民主作风，不会有机会辩论，更遑论通过。然而，在会期最后一天（5月26日），首相署部长阿兹丽娜却史无前例把私人法案提到最前面。然后，哈迪自己要求展延辩论到下季会期，前后不超过两分钟。
伊青团长聂阿都坦诚，这次私人法案能够突破第一关，是巫统与伊党合作的结果。他说，伊党要在补选中突出伊刑法，因为在这两个选区马来选民都占大多数。
果然，在提名日当天（6月5日）江沙的首场演讲，哈迪（见图）和伊党霹雳州主席拉兹曼，就大力宣传“断肢”这最知名的“固定刑罚”（Hudud Punishment）如何能对治偷窃。候选人娜兹哈沙列哈医生甚至说，固定刑罚可以保护妇女免受骚扰 。
值得玩味的是，第一，“固定罪行”（Hudud offences）从来不曾包含强奸或非礼；第二，哈迪提呈的私人法案并没有修宪，只是要解除伊斯兰法庭的刑事刑罚权限，即是将“三、五、六限制”开放，使得伊斯兰法庭不再是只能下判坐牢不超过三年、罚款不超过5000元及鞭笞不超过六下的刑罚，唯一例外依然不得判处的刑罚是死刑。
因此目前仍受联邦法律《刑事法典》管治的偷窃罪，依然不在伊斯兰法庭权限内。
换句话说，就算哈迪法案通过，断肢刑罚还是不能落实，性侵犯也不会面对任何“固定刑罚”。
“原装版”的真正听众
值得注意的是，这场讲座的对象是非穆斯林的华裔，不是聂阿都所强调的穆斯林。若依照纳吉在为国阵放行哈迪法案辩护时所言，眼前的非穆斯林并不受影响。
哈迪法案能够扩大的伊斯兰刑罚既然只是“缩水版”，为什么哈迪等人要主动向非穆斯林兜售包括断肢刑罚的“原装版”呢？还信口开河加上不在“固定罪行”行列里的性侵犯呢？
哈迪等人一点也不犯傻。他们的马来语演讲除了说给“在场的非穆斯林”听，更意在通过媒体传达给“不在场的穆斯林”听。相比之下，伊党大港候选人拉尼，他分发的中文传单，对象只是“在场的非穆斯林”，而不是“不在场的穆斯林”，就很老实地说明哈迪法案是“缩水版”，断肢刑罚、性侵犯罪行都没有。
这里头的玄虚是什么呢？
兜售不存在的“原装版”甚至“夸大版”，除了高估自己对非穆斯林的说服力，更可能是因为心里最在意的是穆斯林市场，要突出伊党对落实“固定刑罚”的坚决承担，来对照诚信党是如何懦弱、对非穆斯林妥协。倘若现场的非穆斯林听了竟能欣然接受，不因为对哈迪法案反弹而大力支持诚信党，那么对伊党来说自然就是锦上添花。
反之，专门说给非穆斯林听时（如拉尼的中文传单），就奉上诚实的“缩水版”，以争取华裔选票。
11月: 哈迪法案第二役
下季国会会期在十月开始，主要是辩论预算案，哈迪法案要卷土重来，要等到11月23日、24日最后两天。以国阵处理争论性法案的做法，一般都安排在最后会期一天，因为国会休会后议员就不能做什么了。
11月24日，阿兹丽娜会不会再度把哈迪法案挪前呢？双补选结果可能是关键。
如果在参选三党中唯一否定哈迪议案的诚信党惨败，不管是伊党抢到一部分巫统选票胜出，还是伊党坐亚望冠，哈迪都可以宣称，多数选民支持巫统和伊党两党联手护航的哈迪法案，要求巫统再次放行。
如果巫统为了顾虑国阵盟党的感受而拒绝，伊党就可以占巫统的便宜，突出自己是唯一真正维护伊斯兰的政党，把这个议题继续玩到第14届大选。同时，也可把诚信党打成出卖伊斯兰的失意政客。因此，不管巫统是否向哈迪法案低头，伊党都稳赚不赔。
以巫统今日的形势而言，让哈迪提案付诸表决可能是最有利的选择。由于是私人法案，国阵完全可以开放所有议员“凭良心投票”，这样巫统议员可以支持、非穆斯林盟党议员可以反对、土保党议员可以弃权，各得其所。
哈迪法案若真的通过？
届时，如果哈迪法案成为史上第一个通过的私人法案，巫统就可以和伊党分享功劳，而非穆斯林盟党也可以宣称自己尽了人事，只好接受国会的民主决定。如果不通过，马华等盟党就可以吹嘘自己的勇敢，而投支持票的巫统也可以向基本盘交代。
然而，希望联盟的穆斯林议员则会左右得咎，反对就会被污名化为宗教叛徒；即使弃权也足以让很多非穆斯林和自由派选民心寒，在第14届大选不投票甚至考虑移民。只要许多希盟危险区因此易手，纳吉自然可以继续微笑执政。
事实上，这个提案是以投票议员人数的简单多数票表决，只要这个形势一出现，第14届大选最重要的课题就变成“伊刑法”，而不是1MDB。而哈迪这个法案固然不会影响非穆斯林，下一个法案呢？
如果这听起来像是噩梦，那么大港江沙双补选，就不能让巫统和伊党成赢家。
黄进发是英国艾塞克斯大学比较民主化博士，曾任私立大学讲师，目前是槟城研究院全职研究员。